李月一案背後對應的是紡織廠肢解案,楊東旭一案背後對應的是北辰商業街鬧鬼案,張素蘭一案背後對應的是土夫子盜寶案,何玉霞一案背後對應的是九筒殺人案。不難看出這是一個十分明顯的作案特徵,即每一起現有案件背後,都對應著一起前有案件。照此推斷的話,那麼接下來的第五起案件,其背後依然會對應著一個案子。
從時間跨度上來分析,現有案件所對應的四個案子當中,距離現在時間最長的是紡織廠肢解案,1983年,整整四十年前。距離現在時間最短的是北辰商業街鬧鬼案,2010年,十三年前。這給了我們一個時間參考值,即現有案件背後對應的案子,案發時間是在1983年到2010年之間,兩兩相距二十七年。
雖然說這個時間參考值有些不嚴謹,但並不代表著完全沒有用,可以有效的縮小我們尋找的目標範圍。也雖然,滇城很大,從1983年到2010年之間發生過很多案件,但是,我們現在把滇城分成了東西南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個區域,這些案件也隨之進行了區域歸分。
等再去除掉小案件,還有那些尋常的、沒有多少特點的案件之後,那麼每個區域的可能性對應案件就大大得到了減少。譬如原本有一百個案子,去除掉尋常案件之後,可能就只剩:十個了。然把這四十個案件按照案發地點進行區域歸分之後,每個區域的案件可能只有五件。
如此一來,只要根據吳未濟的活動軌跡,分析出第五個案發地點的可能性方向,那麼就能快速找到所對應區域裡的可能性對應案件。找到了區域裡的可能性對應案件,也就等於是找到了即將案發的案發地點,繼而做出相應篩選、準備措施,便可有目的性的解救出受害人。
這也就是我讓放了吳未濟的理由,與其把他關在牢裡,不如欲擒故縱放了他,然後順藤摸瓜找到第五個案發地點。我堅信,任何一個兇手都會對即將發生案子的案發地點做出一系列反常行為,下意識的、不起眼的反常行為。
當我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說完我的想法之後,葉清秋和楊信義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大概是在消化我說的想法吧!許久,楊信義才道:“你這法子確實可行,但是,”楊信義猶豫一頓,“但是吳未濟這小子要糊弄我們怎麼辦?比方說,案發地點明明在東邊,他卻偏偏故意往西邊走,這我們該如何是好?還有,李月、楊東旭、張素蘭出事的時候,這小子可沒在案發現場,而在十幾公里外的局子。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可以遠端作案吶!”
楊信義這番分析突然讓我對他有些刮目相看了,原本我以為他只不過是個懂得些小權術的領導罷了。現在看來,他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因為他說的不錯,確有這種可能。
但是……
“就目前情況而言,”我脫下塑膠手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還有比我這個想法更有用的想法嗎?”
楊信義,再次沉默了。
葉清秋卻忽然用怪異且複雜的眼神凝視著我,說:“你這是在拿別人的生命做賭注,如果我們沒有找到案發地點,或者是找錯了,那明天12點57分,就會有人丟掉性命你知道嗎?”
“有些時候,賭一賭還是很有必要的。萬一,我們就賭對了呢?”我心裡並不覺得我這麼做有什麼不妥,相反我覺得我的想法十分不錯,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結果,看到底是吳未濟贏,還是我贏。
“但你剛剛在局子才說過,”葉清秋的眼神變得更加怪異,更加複雜,“天才與瘋子的區別在於,瘋子為了輸贏會拿無辜的人命去做賭注,而天才不會。”
我衝著葉清秋一笑,一個連我自己都讀不太懂的笑,然說了一句:“可我從未說過我是天才。”
葉清秋眼神變得更加怪異複雜了,就那麼凝視著我,一動不動,一眨不眨,可怕而迷離。好一陣子後,忽問了我一個問題:“你,到底是天鵝?還是烏鴉?”
我一愣,沒想到葉清秋會這麼問,然道:“我想,大概我不會是烏鴉吧!”
其實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天鵝還是烏鴉,這個問題很簡單,但我卻覺得很難回答。因為有的時候,我自己都看不懂自己,像一隻迷途的羔羊,不知方向。
我在想,這個世界上有純粹的白天鵝嗎?有純粹的黑烏鴉嗎?我覺得沒有。天鵝也有黑天鵝,烏鴉也有白烏鴉,亦如世間任何一個人都沒有絕對純粹的壞,也沒有絕對純粹的好。
好與壞,善與惡,正與邪,任何人都同時具備。唯一的區別在於,顯露出來的是好的一方面多,還是壞的一方面多,比重問題。絕對純粹的好人和絕對純粹的壞人,我認為只在小說或虛擬當中存在,現實中沒有。
我,不清楚自己哪方面多一些。我只清楚,在合適的時候做合適的抉擇,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葉清秋跟我不一樣,她是凜國探警,一個腦子裡被灌輸了標準答案的不平凡女人。我不一樣,一個剛從精神病管控中心出來的人,腦子裡能有什麼標準答案呢?這是我們之間最大的區別。
飯局還沒結束,楊信義就先走了,按照我所說的法子去盯著吳未濟。他本來要求我們也一起去的,可我拒絕了,因為我還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去辦,那就是給郭寅買鋼琴。這是我昨天晚上對郭寅做出的承諾,就我個人而言,天底下沒有比這更為重要的事情了。
葉清秋想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在這關鍵時刻去給郭寅買鋼琴,她似乎覺得遲一些去買也無妨。我沒有解釋,她也沒有強求,打發走楊信義後,主動帶著我們去了最近的一家鋼琴店。
鋼琴店裝修得優雅而不失高貴,但卻門可羅雀,沒有一個客人。因此裡頭十分安靜,只有舒緩的輕音樂在敲打著心絃,與門外車水馬龍、人潮人湧的喧鬧世界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們剛踏進門去,不及看清店內陳設,迎面就走來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店員。她先是被郭寅的打扮所吸引,然面帶微笑,毫不拖泥帶水的直入主題,問我們是來學鋼琴的?還是來買鋼琴的?
未及我開口,葉清秋就快速道:“買鋼琴。”我看得出她很著急,著急著回局裡查案子。
女店員衝著我禮貌一笑,然看向葉清秋誇說:“你們家孩子長得真可愛,鋼琴是給他買的嗎?”
葉清秋滿臉尷尬,一時不知了怎麼回答,看得我差點沒忍不住笑出來。不過也是,一男一女帶個小男孩,看上去確實很像一家三口。
我替葉清秋解圍道:“別誤會,我們之間沒什麼關係,但鋼琴確實是給他買的。”
女店員用怪異的眼神打量了我們半晌,“抱歉哈二位!”隨即岔開話題,“那你們有沒有什麼心意的鋼琴款式呢?我們這店是十年老店了,質量絕對沒問題的。”
我不懂鋼琴,葉清秋和郭寅也不懂,於是我道:“先給我們推薦推薦吧!”
“沒問題!”女店員大概是看出了我們確實有買鋼琴的意願,顯得很高興,變得很熱情,滔滔不絕向我們介紹起來,“無論什麼樂器,首先最注重的就是音色。音色的好與壞,直接決定了演奏者在演奏時的體驗感,包括聽者的享受感。好的音色,聽者聽起來會覺得十分舒服,十分悅耳。相反壞的音色,聽者起來就會覺得十分不舒服,甚至覺得十分刺耳。因此,質量越好的鋼琴,則音色越好。”
這番話的弦外之音其實是說,質量越好,音色越好的琴,價錢越貴。我有些慌了,怕葉清秋借給我的錢不夠,畢竟我可不想買一臺低劣的鋼琴打發郭寅。郭寅喜歡的東西,我一定會盡全力給他最好的。
我咬咬牙,告訴女店員說:“我們想看音色好一些的。”話外之意就是說我想買貴的、買好的。
女店員聽後更高興熱情了,臉上洋溢著的笑容像迎風招展的向日葵那般燦爛。帶著我們來到一個看上去就高階大氣上檔次的專區,道:“這裡的鋼琴都是國際知名品牌,你們可以先看看喜歡哪款,然後我再給你們做一個詳細介紹。”
我喜不喜歡不重要,郭寅喜歡才重要。雖然我囊中羞澀沒幾個鋼鏰,但還是大氣的對郭寅說:“僵兒,你去轉轉看喜歡哪臺,師傅給你買。”
“謝謝師傅。”話罷,郭寅一邊一吃著棒棒糖,一邊去看鋼琴了。
女店員這時對我說:“師傅對徒弟都能這麼好,想必你這個當師傅的一定很懂音樂吧?”
“說不上太懂,就是聽得比較多罷了。”看一旁葉清秋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忽然有些心疼,情不自禁的想要讓她忘卻煩憂,於是我順著女店員的話題說道:“我覺得音樂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東西,它像一隻會魔法的渡鴉那樣,總能敲開人們心靈,將從遠方寄來的信件送進靈魂深處。比如說一個人被煩惱纏繞的時候,輕快愉悅的音樂能是她將所煩之事拋諸腦後,忘卻煩憂。”
我這話是在提醒葉清秋不要太擔心案子,多聽聽音樂,因為鋼琴店裡放著的音樂正好十分輕快。如果仔細去聽的話,我覺得美妙的音樂能讓葉清秋放輕鬆,不再那麼神經緊繃,畢竟神經緊繃可是很累人的事。
但可惜我的一番好意葉清秋並不領情,反雙手抱胸白了我一眼,似在埋怨我說:‘哪有你這麼拎不清輕重的人?吳未濟都快要殺第五個人了,你居然還有心思在這裡和人家聊音樂?’
相反,女店員十分贊同我說的,如遇知己般跟我講:“沒錯,音樂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東西。開心的時候它陪人們開心,傷心的時候它陪人們傷心。雖然我們看不到也摸不著它,但它卻是存在著的。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個音樂家,因為我覺得,音樂家可以透過音樂影響到別人,讓別人真真實實感覺到自己的喜怒哀樂,我悅他悅,我怒他怒。只可惜,夢想終歸敗給了殘忍的現實,夢想夢想,只能在夢裡想想了。”
店裡放著的音樂這時忽變得悲憂起來,和女店員的這番感慨不謀而合,尤為應景。葉清秋受其所染,更加心事重重了,臉上寫滿了對案子的擔憂。
“夢想,不一定非要實現的。”看上去我是在安慰女店員,實則是在安慰葉清秋,“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還是看得通透一些比較好。”
也不知葉清秋有沒有聽明白我是在安慰她,只聽她說了一句:“看得透是一回事兒,看得開又是一回事兒。”
女店員道:“理是這麼個理,可真正看得開的又有幾人呢?唉!”一頓,她生怕冷場,於是話鋒一轉,說:“抱歉二位,都是這音樂鬧的,搞得大家心情都沉重了不少。我想,這大概就是音樂的魅力所在吧!”
正在我思考著該如何回答女店員時,幸好,郭寅跑過來拉著我的手,說:“師傅,僵兒找到自己喜歡的鋼琴了,僵兒帶你去看。”
隨即,郭寅把我帶到了一臺十分漂亮的鋼琴面前。我不得不佩服郭寅的眼光,他選的這臺鋼琴單是看上去就不凡,因為那個大大的昂貴售價十分顯眼。
在女店員的一通介紹下,我們最終選定了這臺昂貴的鋼琴。說實話我有些小心疼,因為葉清秋借我的錢全買這臺鋼琴了,一時之間,我又變成了一個窮光蛋。
見我如此,葉清秋反而笑了,幸災樂禍的笑,像在跟我說:‘沒錢了吧?這下總可以好好辦案子了吧?案子破了你就有錢了!要不然看你以後怎麼養僵兒!’
我並不以為然,只要郭寅此時此刻高興了就好,錢嘛,沒了可以再掙。唯一讓我犯難的是這臺鋼琴該放哪?畢竟我沒什麼屬於自己的住處。無奈,只好讓女店員先送去葉清秋家裡,想著等破了案子賺了錢再搬走。
然後,我們回了滇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