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家有著一個不大的客廳,客廳中央擺放著一張四角木桌子。已經很舊爛,漆掉得十分嚴重,東一塊西一塊的。

有的地方坑坑窪窪,有的地方佈滿了許多大小不一的條痕。或長或短,或寬或細,密密麻麻錯落相交,看樣子已飽經多年歲月無情摧殘。

桌子上擺放著一個塑膠籃子,裡頭放著幾個快要乾癟腐爛的蘋果,還有一柄鋒利的水果刀。籃子周遭是堆疊如小山似的黃紙冥幣,還有一些工具:扳手、鉗子、電筆、螺絲刀……等等,不難看出這與李成業的電工身份有關。

我想,桌上那些條痕多少也是這些器具所留吧!他應該常在這張桌子上面搗騰,否則也不至於留下那麼多條痕。

桌子左邊擺放著一個暗紅色的木櫃,木櫃上擺放著一個電視。電視旁邊是一個高腳櫃子,櫃子上頭設著李月的靈牌祭位。

電視正對面是一套組合型沙發,五個一米不到的小沙發,組成了一個大沙發。藏青色,不過被一塊金橙相間的遮塵布蓋著,葉清秋和李成業正坐在這談說。

趁李成業不注意,我掀開遮塵布一角看了看,發現這沙發材質不錯,還是個牌子貨。但十分古舊,有些地方都已經盡是破洞,棉花像種子發芽那般從裡頭擠了出來。

還有些地方有著長長的裂紋,一條一條繁而有序,如同抓出來似的,看得渾身難受。我當即就斷定這沙發一定是個二手貨,因為憑李成業那點微薄的薪水,是不足以買得起如此一個昂貴的、名牌的正版沙發的。

客廳裡還有一個老舊的冰櫃和飲水機,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什麼可值得描述的了。其他東西都像雜物那樣堆放著,雖不凌亂,但看上去卻總給我一種擁擠堵塞的感覺。我不喜歡這樣擁堵的空間,而喜歡空曠的地方,因為空曠的地方我能看清一切,不至於被障礙所擋。

門對面是一個不大的廚房,廚房旁邊是兩個不大的臥室和一個不大的衛生間。我探頭看了看李成業的臥室,發現裡頭很是髒亂。

手機放在滿是衛生紙的床頭櫃上,衣服四處堆放著,菸頭滿地,還有不少酒瓶子、瓜果皮摻和其中。門邊鞋架上擺著不少臭鞋,鞋上放著一個髒兮兮的特大號菸灰缸,鞋架旁則放著一個垃圾桶,搞得整個屋子都散發著一股十分難聞且嗆鼻的氣味。

我沒有進去,因為實在無從下腳,故我轉身去了李月的臥室。不得不說,女生就是會收拾,李月住的屋子和他父親李成業住的屋子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雲泥之別。

李月的屋子非常乾淨,雖然不大,可每件物品都擺放得整整齊齊,給人一種舒適的感覺。進門左手邊是一個藍色的便捷式衣櫃,那種用塑膠板拼湊起來的,約二米來高。

雖然,我知道身為一個男人去看一個女人的衣櫃,是一種極其不禮貌,極其無恥的事情。但本著身為一個偵探的職責,我還是冒著大不韙,開啟了李月的衣櫃。

衣櫃裡的衣物擺放如屋子一樣整齊,一套是一套,一件是一件,乾乾淨淨。除內衣之外,藍色牛仔褲、白色T恤、黑色連帽衣、白色襪子比較多,其次是幾條性感的短裙和黑色絲襪。

靠邊處還掛著兩套校服,不過有一套沒有外衣,褲子看上去也很舊,都起毛球了。我想這件失蹤的外衣,就是李月墜樓時所穿的那件。

衣櫃旁邊擺著一個白色鞋架,膝蓋高,三層式。最上層擺放著兩雙平板鞋,中層擺放著一雙白色球鞋、一雙藍色毛拖鞋,最下層則擺放著兩雙高跟鞋,鞋面已微微落了些灰看樣子已很久沒擦拭過。

再往裡走就是李月的床,被褥整整齊齊疊放著,上面的圖案是青山綠水,藍天白雲小鳥。床旁邊是扇窗子,儘管左上角有了條裂痕,但還是被擦得乾乾淨淨,能清楚望到窗外一切。不難看出,李月內心深處十分憧憬陽光與外面的世界。

窗前有張書桌,看樣子是被人遺棄的二手電腦桌,上面擺著一個藍色的鬧鐘。此外就是一些課本作業,連一個相框,一張照片都沒有。這也難怪,憑李月那種性格,應該不愛拍照。

床對面是一個書架,很老舊,漆都掉得東一塊西一塊,露出了裡頭的松木。書架上擺放著許多中外名著,和一些熱門小說。

令我意外的是,我特別喜歡的那本《緝拿真兇》居然也在李月書架上,這讓我突然間冒出一種知己難逢,惺惺相惜的錯覺。不過李月的這套書並不齊全,缺了極其精彩的第四部,我想大機率是她拿去看了吧!

除了這些書籍之外,書架上就只剩下各種課本了。不過課本的整體佔比非常小,這大概也是她學習不好的原因,心思都花在看課外讀物上了。

觀察完這一切,我心裡不禁劃過一陣失落,因為我沒有發現可疑線索。不過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我的直覺就告訴我說,我一定忽略掉了什麼。

這是一種奇怪的,很難說得清道得明的感覺。就像鑰匙明明在我手裡握著,但我卻視而不見,反著急忙慌的去四處找鑰匙。

我忽略掉了什麼?我忽略掉了什麼?快想想!快想想!我到底忽略掉了什麼?我不停在心裡問自己,不停的問,像腦海裡突然多出了另外一個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地,我靈光一閃,無數碎片化的資訊猶如潮水那般湧現。沙發、桌子、衣物、鞋子……等等等,之前我所看到的,我所知道的,霎時全飛速在我腦海裡來回盤旋。

我努力屏住呼吸沉著冷靜,不斷在心裡提醒著自己:‘不要著急!不要著急!靜下來!靜下來!’然我絞盡腦汁將這些碎片化的資訊漸漸的、一點一點的、合理的、有邏輯的串聯到一起。

些許後,我虎軀一震,雙眼猛瞪,仿若被天雷轟地一聲劈在了頭頂天靈蓋上。因為我,得出了一個令我難以接受的結論:李成業玷汙過李月,而且不止一次。

這結論猶如晴天霹靂,驚得我愣在原地,久久不敢相信會是真的。心說她,可是他親生女兒。

我開始一遍又一遍的覆盤,開始尋找其他線索來佐證我這個推理結論是錯誤的。哪怕一個藉口,哪怕一個荒唐的理由,只要能佐證這個結論錯了都成。

卻誰料,天不遂人願。我越是覆盤,越是尋找,我所推理出的這個結論就顯得越發完整,越發真實,越發叫我不寒而慄。

郭寅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跑過來拉了拉我的手,問我:“師傅,你怎麼了?”

我用力擠出一個微笑,捏了捏郭寅那肉嘟嘟的臉頰,長舒一口氣說:“沒事僵兒,師傅馬上就帶你去睡覺。”

“謝謝師傅。”

我拉起郭寅的手,走出了李月屋子。隨之我看向坐在沙發上與葉清秋的李成業,他也看向了我,不過只有一眼。但他這一眼當中,卻充滿了警惕與敵意,並且還不自覺的、情不自禁的,朝他屋子瞟了那麼一下下。

頓時,我靈光一閃,忽然意識到李成業屋中地上的那些菸頭有問題。按理說,菸頭長時間扔在地上不管的話,會被踩扁,尤其是門口。可李成業屋中菸頭就奇了怪了,一個個完好如初,沒有半個是被踩扁的。

我以前也抽菸,知道菸頭這東西捏滅了再扔,和沒捏滅就扔,會產生兩種不同的效果。如果沒捏滅就扔到地上,那麼菸頭的餘火,會將地面燒出一個烙點。

這個烙點的顏色,大機率是黃褐當中夾雜著點黑,因為菸頭裡仍有尼古丁,尤其在潮溼的地方最為明顯。反之,如果捏滅了再扔掉,那麼地上只會留下菸灰。

當然,要是被踩過就不一樣了。被踩過的菸頭頭部,通常會在地上留下黑色,菸嘴尾部則會在地上留下黃褐色。

因為菸頭有火,像一根燃燒當中的草或者一根火柴那樣,踩熄之後,燒過的灰碳就會留在地上。煙尾經常放在嘴裡吸,會聚集大量尼古丁和口水,用腳一踩,自然而然就會留下灰褐色。

李成業屋中明明落滿了菸頭,可奇怪的是,這些菸頭除了沒有被踩過之外,也沒有彎曲的跡象。這說明菸頭是抽完之後就直接扔了的,沒有去捏滅。但這些菸頭之下的地面卻十分乾淨,除了菸灰,沒有留下半點有顏色的煙漬。

這說明什麼?說明抽菸的人抽完煙之後,沒有把菸頭直接扔到地上,而是扔到了裝菸頭的菸灰缸裡。

那麼問題就來了,本該在菸灰缸裡待著的菸頭,為什麼跑到地上了呢?真相只有一個,那就是這些菸頭,是有人故意灑落在地上的。

那是誰故意將菸頭灑落在地上的?又為什麼要灑落在地上呢?答案很簡單,李成業屋中藏了秘密,害怕我們進去之後發現。因此故意把菸頭、酒瓶子、瓜果皮丟到地上,讓人無從下腳進去檢視。

鞋架上的那個特大號菸灰缸,以及鞋架旁的那個垃圾桶是最好的佐證。想來應是李成業佈置完一切之後,著急於開門迎接我們,順手放在那的。

屋子裡頭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呢?

我對郭寅說了一句:“僵兒,在這等師傅。”郭寅乖巧的回答我:“好的師傅。”隨即我撒開他的手,準備走進李成業屋中一探究竟。

卻誰料就在我剛要進去時,和葉清秋交談中的李成業忽然暴跳如雷站起身,斥責道:“這些破問題你們都問過我多少遍了?怎麼現在還問?要是你們緝拿不到真兇,就別來這煩我。走,你們都給我走,這不歡迎你們,快給我滾出去。”

葉清秋一臉錯愕,不明白自己哪句話惹毛了李成業,站起身一通好言安撫。我卻不禁在心裡樂了,因為我看出了李成業這是故意裝的。

他一邊斥責著,一邊趕著我們走,一邊卻老是拿眼睛往我身上瞟,甚至推開葉清秋一瘸一拐衝到我跟前,想把我直接推出門去。我心裡更加樂了,很顯然,他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阻攔我進他的屋子。

我二話不說直接一個過肩摔將李成業撂倒在地,對於惡人,我從不心慈手軟。葉清秋震驚不已,一邊斥責著問我幹嘛?一邊連忙攙扶起李成業。郭寅面無表情在一旁看著,不言不語,他知道我這麼做必有我的原因。

“說!”我雙眼充滿殺意的看向李成業,斥問:“李月出事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成業咳咳兩聲,死鴨子嘴硬說:“該說的我都說了,你,你怎麼還打人?哼,我要告你們,我要告你們!”

葉清秋將李成業扶到沙發上坐著後,走到我跟前責備的問:“你究竟怎麼回事兒?怎麼動手打人呢你?”

我長嘆一聲,仰頭眨巴眨巴了眼睛,然沉下臉,冷冷告訴葉清秋:“他玷汙了李月,不止一次。”

“什麼?”葉清秋驚。

“啊?”郭寅也驚了,面露驚恐道出一句:“人類,好可怕。”

“你胡說什麼?”李成業蹭一下子從沙發上蹦了起來,氣急敗壞罵說:“滾,你們快他孃的給我滾出去!滾!”

“還不承認是嗎?好,我一向以德服人。”我走到李成業面前,將桌子上黃紙冥幣推掉,指著那些錯落相交的條痕,怒問:“告訴我這是什麼?告訴我這些條痕都是怎麼來的?說!”

李成業被我嚇得不輕,支支吾吾老半天,心虛的狡辯說:“這些條痕都是……都是我在桌子上面切菜,還有修東西的時候,不小心剮蹭出來的。”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猛地揪住他衣領一扯,指著當間一條與眾不同的條痕,斥道:“告訴我,這條痕印你是用什麼器具造成的?螺絲刀?還是鉗子?還是電筆?還是!用指甲活生生抓出來的啊?回答我。”

李成業看著我所指的那條條痕,突然變得滿面驚恐,不敢回答。但他很是狡猾,見我揪著他不放,立馬朝刀子嘴豆腐心的葉清秋,投去可憐委屈的目光,並故意哭喪著個臉求說:“葉警官,救救我,救救我。我不知道這個瘋子在說什麼,快救救我。”

可惜,他低估了葉清秋。

葉清秋雖然確實刀子嘴豆腐心,但別忘了,她是教授張正邦帶出來的人。討厭歸討厭,恨歸恨,教授的能力毋庸置疑,我是由衷佩服的。因此他所調教出來的徒弟,自有其超乎常人的本領。

葉清秋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之處,快速掏出槍,先是對準了我,他以為我瘋了。猶豫片刻後,她最終選擇了相信我,轉而將槍口對準李成業,斥說:“回答他,桌上這些奇怪的痕印,到底是怎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