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掐死了一隻貓,一隻自己寵養許久的黑貓,我十分吃驚。高個子老陳和矮個子老劉告訴我們,那夜,他們清楚看到李月用雙手掐著那隻黑貓的脖子,舉到半空任由它垂死掙扎。
黑貓抓傷了李月的手臂,鮮血直流,打溼衣袖“滴答!滴答!”滴到樓道里。李月發現了他們,猛地回過頭狠狠一蹬,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詭邪的笑。
高個子老陳和矮個子老劉嚇得半死,以為見到了鬼,兩腿呼哧一軟,從樓道里滾了下去。次日,他們將這事告訴了李月的父親李成業,想讓李成業管管,教育教育。結果李成業非但沒領情,還把高個子老陳和矮個子老劉臭罵了一頓,讓他們別多管閒事,更不許將這事說出去,否則李成業就說要他們的小命。
我不禁在心裡嘀咕,說李月到底為什麼要把自己養的貓給掐死呢?李成業又為什麼如此袒護自己的女兒呢?奈何嘀咕半天,最終也沒有嘀咕出個所以然。想再問問高個子老陳和矮個子老劉還知道些什麼,可惜他們僅知於此了,接下來說的已無參考價值。
告別二人,我們來到了C棟樓前。走道兩邊是草坪,不過好多地方已經被人為破壞,踩得光禿禿的,時不時還能看到幾個菸頭夾雜其中。草坪上還有幾棵梧桐樹,葉已枯黃,風一吹就沙沙掉落,像飛舞的冥幣。
葉清秋指著一個空空如也的停車位,告訴我說:“雲蘭小區設有很多這樣的停車位,但住這裡的人卻鮮少有車,所以許多停車位就被當成了擺放雜物的地方。”
“案發時,這個停車位上擺放著幾塊裂壞的鋼化玻璃,幾個破爛的木櫃子,幾根生鏽的鋼筋,還有一些鏟子鐵鍬之類。李月剛好摔在這堆雜物上面,當場死亡。”
“案發後,這些停車位上的雜物才被清理了走。”說完,葉清秋從公文包裡掏出一疊照片遞給我。
照片有十八張,從各個角度拍攝的死狀。可見李月穿著藍色牛仔褲,白色T恤,藍色校服,一雙白色平板鞋,沒穿襪子,正面朝上躺在破爛的雜物中間,死狀很慘。
李月的左臂磕在櫃子邊上磕斷了,露出白森森的骨頭。一截鋒利的櫃子木條刺穿了她的胸膛,一塊鋼化玻璃削掉了她的右腿,一根鋼筋刺進她後腦勺,貫穿整個頭顱從左眼鑽出。其餘身體各處,也均有大小不一的傷口。
看著照片中觸目驚心的畫面,我心情五味雜陳。凝思一陣,問葉清秋:“李月在學校的成績怎麼樣?”
“這怎麼說呢?”葉清秋臉上泛起難色,“說她成績行吧,可每次小考都排倒數第一或者倒數第二,各科老師都批評她上課很不認真。”
“說她成績不行吧,她運氣又非常好,每次大考都能勉強化險為夷達到及格線,否則不可能一直待在重點班。她班主任說她就喜歡臨時抱佛腳,平常不用功,等大考了才埋頭學習。”
“人際關係這方面是不是很差?”
“幾乎為零。”葉清秋告訴我:“據校裡學生和老師們說,李月平日不善言辭,更不愛與人交談。成天都在身上裝著一個隨身聽,除了上課,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戴著耳機聽歌。因此,她在學校裡連半個同學或者朋友都沒有。生活當中也差不多如此,剛才你也聽老陳和老劉說了。”
“有沒有被校園霸凌的記錄?”
“沒有。”葉清秋篤定的說:“滇水一中的管理是全城最好的,自建校以來,從未發生過一起校園霸凌事件。”
“死亡動機篩查結果如何?”
“抑鬱自殺。”葉清秋說:“透過多方面調查,我們懷疑李月患有嚴重的抑鬱症,至少三年往上。出事前,李月和她父親李成業進行過短暫爭吵。”
“為什麼而吵?”
葉清秋說:“李成業告訴我們,因為李月喜歡臨時抱佛腳考試的緣故,班主任曾多次私下找他談過話,讓他管管。那天晚上下班後,他就和李月說了說。結果一時沒忍住,開口罵了李月幾句。”
“李月一生氣就把自己關進了屋子,直到晚上23點左右,李月才出門上了天台,然後就發生了墜樓事件。因此我們初步懷疑,這是李月選擇自殺跳樓的導火索。”
“可是李月的死亡姿勢十分不合常理。”我走到停車位上,仰望樓頂,分析道:“這不過是一棟七層樓建築,如果李月是跳樓身亡的話,那麼她掉下來後應該是正面朝下趴著。可照片中卻顯示,她是正面朝上躺著,這說明什麼?”
“說明,”郭寅邊吃著棒棒糖,邊毫無感情的說:“是有人把李月姐姐推下來的。人類,好可怕!”
葉清秋愣住了,藉著月色,從她錯愕的表情當中可以看出,他們之前並未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一陣子後,葉清秋才反駁道:“但我們做了全方位的篩查,並未發現事發當天有可疑人物進入雲蘭小區。更何況這裡每個樓道口都有監控,事發時沒有一個出現問題,都清清楚楚記錄了當天的一切事物。”
“兇手,不一定非要當天才潛入。”我指著樓道口一個監控攝像頭,告訴葉清秋:“這些監控都帶有自動覆蓋機制,或是幾天,或是半月,或是幾月。因此,兇手只要在監控內容自動覆蓋之前,偷偷潛進來藏躲好即可。”
“那兇手是怎麼出去的?”葉清秋質疑道:“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這樣,那兇手行兇之後勢必要逃出去,可我們在監控中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事物,連垃圾桶我們都仔細清點檢查過。”
葉清秋這話把我問住了,兇手行兇之後確實要逃出去,但依目前情況來看,兇手進來容易,出去卻難如登天。無奈,我只好回說:“先上去看看吧!或許,兇手用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法子呢?”
“走樓道還是坐電梯?”葉清秋問。
“電梯。”我沒解釋為什麼,葉清秋也沒問為什麼。直到走進電梯,葉清秋伸出手要去按往七樓時,我才說:“等等,按四樓吧!或許從這開始搜查能有意想不到的線索。”
“為什麼?”葉清秋滿臉困惑,不過她的手還是照我所說按往了四樓。
我解釋說:“根據我多年經驗來看,如果真有什麼線索藏在樓道里的話,那上下浮動絕不會超過三層樓。”
“為什麼?”葉清秋困惑更深。
“因為三,是一個十分神奇的數字。”我繼續跟她解釋說:“日常生活當中,人們常常會被限於三之內。只要在三之內,人們就會下意識覺得很安全,覺得這是一個自己可控的範圍。”
“而一旦超出了三之外,人們下意識裡就會覺得很危險,就會自我警惕,自我保護起來。比如有人問你還需要多久才能完成某件事時,你常常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回答說三分鐘、三小時、三天……等等,這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個奇怪的定律。”
葉清秋對我的這番理論深表懷疑,儘管她什麼都沒說,可我還是看出來了。我沒有強行去解釋,因為沒必要,信者自然信,不信者說什麼也不會信。
談說間,電梯到了四樓。
拐到樓道一看,我發現樓道里略微有些潮溼,且有些嗆鼻的異味,還有一種冷冰冰的感覺。這是因為長久沒人光顧打掃的緣故,說白了就是沒人氣。譬如一間屋子,有人住和沒人住,會給人兩種不同的感覺。
這兩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但是卻可以直觀感受到。最簡單的一點,就是有人住的屋子會讓人感覺比較舒服,而沒人住的屋子則恰恰相反,會讓人感覺不舒服,這樓道很顯然屬於後者。
時不時間,這樓道里還會突如其來刮上一陣冷風,吹得人頭皮發麻背脊生涼。儘管有聲控燈照明,可還是顯得格外陰森,格外恐怖,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背後惡狠狠注視著我們。
每個樓道拐角處都放著一些雜物,紙箱子、廢棄的鞋架、破爛的衣服……等等。牆壁上還有許多塗鴉和小廣告,塗鴉的畫風很幼稚,技術很拙劣,看上去像是幾個頑皮的孩子所弄,多是些向日葵和小動物之類的圖案。
至於小廣告,開鎖的比較多,還有一些不良宣傳單,密密麻麻貼得滿牆。不過不得不說的是,那些開鎖的電話號碼都非常亮眼,令人羨慕。
除此之外,樓道里空空如也,再無其他。我們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從四樓檢查到七樓,結果挺失望,一無所獲。
本來我以為我們這已經夠衰的了,可萬萬沒想到,等爬上七樓時嚇得我一大跳。只見走廊裡冥幣飄飛,像枯黃的梧桐樹葉那樣沙沙作響,兩旁還擺滿了花圈和紙人,在那時明時亮的聲控燈映襯下,陰森至極。
“師傅,這裡好恐怖哦,是有鬼鬼嗎?”郭寅扯了扯我的衣角,“僵兒好想和鬼鬼玩啊!”
“僵兒乖,別嚇唬你葉姐姐。”其實,我更多的是想讓郭寅別嚇唬他這個師傅,我。
葉清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眼,然後告訴我們說:“除李月一家外,這裡本還住著五戶十一人,都是從鄉下來的,有些迷信。李月出事後,他們就搬到別的地方去住了。”
“這些花圈紙人,大多也是他們留下來的,說是出於鄰里祭奠。不過我想,他們並不是為了誠心祭奠李月,而是害怕惹上他們心中所認為的晦氣。”說罷,葉清秋主動往前走去,我拉著郭寅緊跟其後。
穿過陰森森的走廊,我們來到了6號房,李月家。只見門頭掛著一面紅框鏡子,鏡子上綁著兩朵白紙花。門口立著兩個紙人,左男右女,做工十分逼真,惟妙惟肖猶若活人。尤其是那雙眼睛,我看著它,它似乎也在看著我。
郭寅卻不害怕,還伸出手摸了摸紙人那張煞白的臉頰。我看到後立馬攔住了他,雖然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麼鬼神,但我懷有敬畏之心。
敲開門,出現一中年男子,李成業。他披麻戴孝,面板有些黝黑,雙眼有很重的黑眼圈,看樣子他已經很久沒有睡上過一個好覺了。
見是葉清秋,連請我們進門的客氣話都來不及說上一二,就滿臉著急迫不及待的問:“葉警官,是抓到殺害我女兒的兇手了嗎?”但當看到我旁邊站著的小殭屍郭寅時,明顯被嚇了一跳。
而李成業這話讓我覺得挺奇怪,心說你怎麼如此確定李月是被人殺害的?於是沒等葉清秋回答,我便搶先一步故意問他:“兇手?你女兒不是自殺的嗎?”
“哼!”李成業白了我一眼,把我當成一名凜國探警,沒好氣回我:“之前不跟你們交待過了嗎?我女兒是絕對不可能自殺的,她那麼聽話,那麼照顧我,怎麼可能會丟下我這個父親自殺?定是有人害了她,一定是這樣。”
葉清秋也白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多嘴,免得傷害到李成業。然後轉過身去一番安慰,並說:“李叔,那麻煩你帶我們再進去調查一下,有些事情還需要和你確認確認。”
“真是的,你們都調查多少遍了?進來吧!”李成業雖是一臉煩躁,但還是主動讓開門,請我們進了家。
進去後,我們到李月靈位遺照前給她上了三炷香。遺照裡的李月扎著馬尾,穿著一件低領白襯衫,雖然面色沉重沒有微笑,但仍舊十分漂亮,給人一種職場新人的感覺。我想,李月很快就要高三畢業,她穿成這樣,應該是在為自己以後的職場生涯做準備吧!
上完香,葉清秋將眼神投向了我,似在問我接下來怎麼辦?要從哪裡入手查起?我裝模作樣說:“那什麼,小秋啊,你再把案發前有關死者的事詢問一遍,看有沒有什麼疏漏,我四處轉轉。”
葉清秋沒有想到我敢扮成她上司叫她小秋,並指使她做事,因此看我的眼神當中充滿了殺氣。不過她倒沒有回以拒絕,和李成業坐到沙發上交談起來,先是噓寒問暖,然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對答。
郭寅這時問我:“師傅,僵兒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
我看得出,郭寅很想幫我做些什麼。我不忍心讓他失望,就告訴他說:“僵兒,那你去幫師傅畫素描好不?這屋子裡你所能看見的,都把它仔細畫下來。”
“好的師傅,僵兒這就去畫。但是師傅,僵兒有些困了,僵兒畫完之後,師傅你就帶僵兒去睡覺好不好?僵兒不想長難看的黑眼圈。”郭寅一臉天真無邪的看著我,那樣子讓我心疼。所以我笑著摸了摸他後腦勺,答應了他。
“謝謝師傅,僵兒愛你。”
“師傅也愛你。”
說罷,郭寅從他那骷髏鬼頭小書包裡掏出紙筆和畫板,邊吃棒棒糖,邊認認真真畫了起來。我也沒閒著,開始仔仔細細觀察起這屋子裡的一切,連只蚊子都不放過。
可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我越觀察,越心驚。最後,竟推理出了一個殘忍揪心,令我憤怒至極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