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風雨欲來前的平靜

見此，江清敘不由得道：“你手腕上的傷口似乎有些嚴重，我可以幫你重新處理一下。”

小少年閉眸搖了搖頭拒絕了，再次睜眼時，眼裡依舊是第一眼所見到的慈悲與和善，他笑道：“只是小傷，無妨。”

“是他帶你進來的吧？”小少年看了一眼殷無商，對江清敘說道。

“你怎麼知道？”

小少年輕笑一下，他臉上風輕雲淡，彷彿早就知曉了一切，“想來你們應該有很多疑問。”

江清敘點頭。

小少年先是介紹了自己，“我叫萬塵，因為一些原因，所以不得不待在這梧桐樹中。”

言外之意，便是這些原因不便說明。

雖是少年模樣，說話語氣卻是穩重老成。

江清敘稍稍頷首，“我叫江清敘。”

“嗯，我知道。”萬塵唇邊始終噙著一抹清淺的笑容，莞爾從容道：“你們有什麼想問的便問吧，能回答你們的，我會不吝一一告知。”

江清敘偏頭看了殷無商一眼，見他也轉頭過來，她心領神會，問萬塵：“方才村長從你這兒帶走的東西……也是血嗎？”

“是。”萬塵沒有隱瞞。

“那是什麼血？”江清敘緊盯著萬塵的雙眼。

萬塵沉吟良久，久到江清敘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出聲了，“是我的血。”

江清敘微張了張嘴。

意料之中，但她還是很愕然，她問萬塵為什麼。

萬塵眉眼輕抬，他仍是一臉笑意，“因為我的血可以救他們。”

“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救人嗎？”江清敘問。

“村裡沒有醫師，每回有村民受傷，村長總要從我這兒取走血。”明明是割腕的疼痛，萬塵卻說得風輕雲淡，他接著道：“有時候只是一兩滴，有時候需要的會多些。”

窗外起了一陣風，將遠方的桃花捲入這小屋內，落在萬塵平鋪在地上的長衣襬上。

萬塵微微側身，抬手將那落在身旁的桃花捻起，輕放在桌案上。

他清透的眼眸裡倒映著淡粉桃花，拈花抬眸時更像不染塵世的仙人。

江清敘一瞬間覺得，萬塵給她的感覺很像她見過的一個人。

“你們還想問些什麼，只管問就是。”萬塵笑意清淺，嗓音如風拂面般溫柔。

“我想問一下，為何這裡的靈力不能為我們所用，又為何我們無法為村裡的村民治療？”江清敘抿唇問出她的疑惑。

“大抵是因為這裡是塵世，而你們不是這裡的人。”

萬塵說著，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忽地輕嘆一聲，“成仙者，不可插手凡塵之事。”

“雖不知你們是因何而來，但仍感謝你們幾位為救村民所做的事情。”

殷無商一直沉默不言，萬塵也注意到了，他轉眸看向他，“殷公子？”

殷無商抬眸，“叫我無商就好。”

萬塵斂眸一笑，問他，“無商，是你帶她進來的嗎？”

“是的。”

萬塵瞭然點頭。

他抬手，將桌案上一支精巧的笛子遞給江清敘，“日後你若想進來，便帶上這支笛子來梧桐樹下。”

江清敘受寵若驚，忙伸出雙手接過，“多謝。”

萬塵輕搖頭表示沒什麼。

方才剛取了血，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唇色也淡，江清敘暗中傳音和殷無商說了一下，“他身體現在應該很虛弱，我們下次再過來吧。”

殷無商回了聲，“好。”

兩人尋了個合適的藉口，起身跟萬塵拜別。

江清敘走在前面，不知道身後的殷無商和萬塵面碰面，萬塵的眼裡意味不明，而殷無商也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才抬步跟上前面的江清敘。

兩人從梧桐樹內的空間出來後，看到村長和步月幾人各站在兩側。

步月看到梧桐樹下白光一現，馬上迎了上去。

“怎麼樣？”她迫不及待地問道。

江清敘和殷無商看了村長一眼，見他站在原地不動，也便沒有上前過去和他說什麼。

“回去再和你們細細說。”

相意點點頭。

*

自從禁山令釋出後，除了那一天有村民偷跑上山之外，接下來幾天，村裡的人都後怕地待在家中。

臨近陰曆十五，天上月漸圓。

夜裡，月黑風高，鳥雀皆無聲，整個村莊總是一片死寂，給人一種風雨欲來前的平靜。

江清敘幾人在花灼的指引下，在山間蹲守了近一個禮拜，還是沒能捉到桃夭。

天穹之上的月又大又亮，大得彷彿隨時要掉落，亮得又十分晃眼。

江清敘回來村裡，看著天上那一輪月，忽地心血來潮，來到了村長住處後面的梧桐樹下。

她從納戒中取出那支長笛，心念一動。

白光消失時，她已經到了茅草屋附近。

這裡只有一間簡陋的茅草屋，只有萬塵一個人。

江清敘剛走近，透過窗臺，便看見萬塵拿著一把匕首擱在細白的手腕上。

匕首刀身雪亮，映過花月。

江清敘頓時心生不忍，她的身形一瞬間消失在月色之下，轉眼間到了屋內，她抬手猛然握住那隻拿刀的手，阻止萬塵自殘般的行為。

“夠了。”看著已然劃出血來的手腕，江清敘眉頭緊擰。

萬塵掙了掙手，見江清敘是真的用力握緊不讓他掙開，他也不惱，只是從容平淡地從旁拿了一個瓷瓶，接過從腕間緩緩流下的血液。

“我的血肉可活死人，肉白骨，這只是簡單的割肉取血。”

萬塵看向她，笑著道：“不必阻攔，我是自願的。”

江清敘張了張唇，手上未動。

“我自願取血割肉救人，沒有一絲怨言。”

“清敘，放手便是。”萬塵抬起那雙淡然的眼眸，笑著將江清敘的手輕拿開。

江清敘洩氣般地收回手，坐在桌案對面，她定定地看著在纏白紗布的萬塵，眼裡的情緒少之又少，她問：“有意義嗎？”

“這樣做，有意義嗎？值得嗎？”

“有無都無所謂，但對我而言，自然是值得的。”萬塵滿不在乎地回道：“我拯救蒼生，蒼生亦有饋予我，我心滿意足。”

“可是並不是所有你救過的人都會感恩戴德，饋贈與你。”

“對啊。”意外的，萬塵沒有否認她這句話。

江清敘愣了一下。

緊接著，她聽見萬塵繼續說道：“所以啊，我所為不求回報，他們的饋贈自然而然也便成了意外之喜。”

萬塵看著江清敘的雙眼，莞爾笑道：“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