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千長階

人間實在熱鬧非凡。

天啟城劍試會，無悲寺沐佛日，太子殿盛典，洛水門祈福節，萬靈山千燈起……

南玦七十二城的繁華，即便只是途經，也惹得江清敘一路上走走停停，歎為觀止，流連不已。

時經半月。

江清敘二人一團終於抵達北域。

凌霄宗，山腳下。

高聳入雲、連綿不絕的山峰映入眼簾，三千長階一眼望不到盡頭。

凌霄宗周圍結界重重，非本派弟子輕易進不得。

據一路所打聽到的，上凌霄宗的路有三條——

一是由凌霄宗弟子領上山；

二是山門前每百年現一次以收徒的蒼生鏡。

眼下這兩條路都行不通。唯有第三條，便是——一步一階登上這三千臺階。

江清敘拿下斗笠，微微仰著頭，眯眼看著長階。

“清敘。”靈源將目光從那三千長階移到江清敘臉上：“一旦開始走，就別停下來。”

“為什麼？”江清敘偏過頭，不解地問道。

“長階上有陣法，一旦在同一處地方停留太久，陣法便會自行啟動，將人傳送回山腳下。”靈源回道。

“啊——”

靈源這話一出，便是徹底扼殺了江清敘想在中途歇息的想法。

聽聞凌霄宗的蒼玉仙尊醫術高明，煉丹之術更是出神入化。

只是……在來的路上，聽一些修仙者說，蒼玉仙尊似乎又要閉關了。

聽得江清敘忙駛著飛舟，帶著殷無商速速來到這北域凌霄宗。

這會兒晨光燻微，春風拂面，頭頂涼絲絲的，恰是登山的好時機。

早登晚登都得登，不如趁現在登上山。

江清敘想了想，扭頭看了眼身旁的殷無商，她握著他細瘦的手腕，輕輕晃了晃手。

晃動間，衣袖帶風，掠過微涼的指尖，帶來些許癢意。

殷無商不著痕跡地蜷縮了下手指。

“無商，現在就登這三千長階，可以嗎？”

“嗯。”殷無商抬眸，點了點頭。

“那你可得抓緊我的手哈。”江清敘鬆開殷無商的手腕，復又握住他的手。

自五覺中失去一覺後，殷無商其餘的四覺便變得靈敏了些。

掌心相貼，不是隔著衣料的簡單的接觸，是肌膚相觸。纖細的手指落在手背上，有溫熱的溫度從掌心傳遞而來。

很暖，很暖。

殷無商感受兩人交握著的雙手，不由得怔愣了片刻。

“石階不好走，咱們慢點走。”

殷無商無聲點點頭。

“走吧。”江清敘望著雲霧繚繞的山，目光堅定。

話音落地，靈源化作一道白光，與此前一樣，變作一隻白玉鐲子落在江清敘手腕上。

旋即，江清敘抬腳邁開第一步，踏上了第一節臺階，殷無商邁步緊隨其後。

感知到周圍靈氣的稍稍波動，江清敘知道他們這是進入了陣法之中。

考慮到殷無商失明的雙眼以及還有些許孱弱的身體，江清敘有意識地放慢了腳步。

她每踏上一節臺階，便在心裡默默地記下一階，每踏上十節臺階，便往後看一眼殷無商。

說是三千長階，實則並非只有三千階。

山間大霧未散，瀰漫著山周。晨露珠珠，山高地深。

身前身後盡是白茫茫一片。

不見來時路，亦不顯終去處。

兩千七百八十三節臺階了。江清敘在心裡數道。

身後的殷無商呼吸明顯已經有些許紊亂了。

長階之上的靈壓也逐漸顯現。

江清敘繼續踏階，她微眯了眯眼眸，思忖片刻，啟唇說道：“無商，我揹你上去吧。”

聞言，殷無商邁出的腳步一頓，他緩慢抬腳踏上下一節臺階，旋即微喘一聲，輕聲說道：“不……不用，我還可以。”

江清敘卻是鬆開了他的手，直接在他面前彎身蹲下，她拉過殷無商垂落身側的手，放在自己的一邊肩上。

“無商，上來。”江清敘往後轉過頭，對殷無商說道：“沒什麼時間了，快上來吧。”

眼下也別無他擇，殷無商只好順著江清敘的動作上了她的後背。

少女的後背並不寬厚，相反的，很是單薄。

小少年輕伏在江清敘背上，雙手微蜷著成拳，輕搭在江清敘的肩膀上。

“姐姐，我很重的。”殷無商低聲道。

江清敘身體微向前傾，小心翼翼地起身，穩穩當當地背起了身後年僅十三歲的小少年。

“不重。”江清敘笑道：“無商，抱緊了——”

“……嗯。”

已經修煉到築基初期的江清敘體質有了質一般的提高，揹著一個小少年，扛住靈壓上山，腳步都不帶停緩，呼吸也是平緩的。

耳邊有風掠過，一陣花香撲鼻而來。

“無商，你有聞到嗎，花香？”

江清敘偏過頭來問他，溫熱的氣息纏繞一起。

一瞬間，呼吸彷彿被燙著一般，驟然一窒。

就連心口都在發燙。

殷無商不由得攥緊了手指。

他聞到了。

“是桃花。”殷無商輕聲道。

朱曦破開厚重雲層，晨霧消散，山間景物初顯真容——

是三千臺階，亦是三千桃花。

數不盡，亦望不盡。

春風四起，漫山遍野的粉桃簌簌飄落，落英繽紛，灼灼其華。

東晉太元年間，武陵漁夫所誤入的那片桃花源，大抵便是這般如夢如畫。

風裹挾著落花，停留在手背上。

殷無商張開手心，一片花瓣輕飄飄落下，他雙目無神地望著掌心，隨後緩緩地收攏了手指，將那片桃花瓣輕攥在了手心。

四月，芳菲盡，而凌霄宗的桃花始盛開。

江清敘帶著失明瞭的殷無商，一步一階，登上了凌霄之巔。

長風忽起，驚了枝上鳥雀。

凌霄宗大門前。

江清敘將殷無商輕放下，剛輕呼一口氣，理了理衣袍，便見一身著白藍相間長袍的青年御劍落至他們面前。

近距離看清走上三千長階的人，青年的眼神更是亮了幾分。

看著來人，江清敘俯身作揖，眼眸含笑道：“我叫江清敘，無名散修一名。”

“殷無商。”殷無商出聲道。

“在下乃凌霄宗雲衡山搖光尊者座下弟子，肖爻。”面容清秀溫雅的青年目不轉睛地盯著江清敘，神色難掩激動道。

江清敘二人不知，自他們二人踏入長階陣法那一刻起，凌霄大殿上的水鏡驟然一亮，肖爻奉師命時刻注意著水鏡中的景象。

築基初期便能獨自登上這三千長階，前所未有過，這是何等的厲害！

此時的江清敘站在三千長階的盡頭，仰頭望著那數座依舊高得直插雲天的山峰，心中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都說海拔越高空氣就越稀薄。

這修真界的修仙者，住這麼高的山峰，都不用呼吸的嗎……

“二位請隨我來。”肖爻溫聲道。

聞言，江清敘愣愣地點了點頭，沒作多言。

她牽起殷無商的手，邁步走進了凌霄宗。

此時。

凌霄玉堂大殿上。

近十名大乘期的大能端坐高位，正凝神全神貫注地看著水鏡中的江清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