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喬嗖地一下就竄了出去。敏捷的像是躲避瘟疫。

也確實像瘟疫。

唐喬心想,大概,只有吃過感情苦的人才知道那東西有多虛浮。

現在事業還沒點起步,玩感情就是死路一條。

留在電梯裡的齊輕白靜默兩秒,很茫然地看著她竄出去的背影,直到電梯門快要關上,才緩過神來。

他說不出自已是什麼心情,

只覺得……是打碎了牙也要往肚裡咽的那種不能宣之於口的情緒。

這算什麼?

無心之舉,卻炸出了最直觀的反應。

這才是她的答案吧、

齊輕白苦澀笑笑,緩步走出電梯,心口淌血,面上卻笑得雲淡風輕,波瀾不驚。

“幹嘛,反應這麼大?你不會以為……我剛才想說,你喜歡我嗎?”

戲謔地語氣,玩味的笑意。

頗有一笑就翻篇的意思。

唐喬笑得尷尬,手不自覺地背後,“哪有,我是這麼自戀的人嗎?”

齊輕白屈起指關節在她腦門上敲了敲,“想什麼呢。溫導那次烏龍還想再來一次?”

這下換成了唐喬不自在,慢慢後退,聲音小得像嘟囔,“才沒有,我是覺得,電梯裡太悶。”

“嗯,很有道理。”

唐喬抿抿唇,沒再說話。

往前幾步就是酒店前臺,她已經困得要死,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回去睡覺。

至於其他亂七八糟的事……

就暫且亂著吧。

跟在身後的齊輕白卻突然開口,“唐喬,我剛才,是想問,你喜歡娛樂圈嗎?”

“只是……突然好奇,你想在這裡走多久,僅此而已。”

唐喬的腳步頓住了,茫然回頭。

齊輕白的一雙桃花眼在大廳的水晶燈下,熠熠生輝,溫柔的不像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演技太好了,她總覺得,這個人的眼底,還暗藏著什麼正在消逝的情緒。

可她看不清,捕捉不到。

“喜歡的。”

他問得認真,她回答的也慎重。

“以前……只是覺得,這是個有夢的地方,星光璀璨,紙醉金迷。”

“做助理那會,又覺得這個圈子好複雜。人火不火是兩種極端,頂層的人,享受著普羅大眾無法想象的奢華,底層的人苟延殘喘,因為別人一兩句,就要奔波累到半死。我曾經想過要放棄,可是……”

她抬頭,對上齊輕白的眼睛,“可是很有趣不是嗎?”

“就像是費盡心思的開盲盒,像是培養一朵不知何時才會綻放的花。不知道顏色,不確定味道,但還是精心呵護了很久。有一天,看到那朵花綻放,恨不得宣告給天下所有人,會欣賞它綻放的所有過程,會為它每次受傷而憂傷,就連凋零,都想要製作成標本……”

“追星嗎?”

“是也不是吧。”

“在做助理的時候,我有遇見過很多人。那種……拿出所有零用錢給偶像買小卡送禮物的學生,攢錢買相機拍照出圖的站姐,深夜坐在電腦前,手指坐在電腦前快要翻成花的同人寫手……把生活融入故事的年輕編劇,處處尋找機會,但總是碰壁的年輕編劇,無人賞識的新人化妝師……”

“你說得似乎不全是正面例子。”

“是啊,所以這才是生活嘛。在這個圈子裡我認識了很多人,他們教會了我很多道理。”

“你敢相信嗎。那個攢錢給偶像買禮物的學生,成功和偶像見面,她是另一個版本的我,她的偶像真摯,熱情,給她指點迷津,那年她更新朋友圈,她考到了偶像過去的大學,成功逆襲,成了他的師妹。後來她建立了個人品牌,邀請偶像代言,兩人在頂峰相遇。”

“拍照出圖的站姐,從不懂攝影的小白,到了攝影大神,後來開了自已的工作室,成了VL時尚週刊的首位華人攝影師。”

“那個每日產量的同人寫手,成了某知名大學的中文系教授,這幾年她還在寫故事,不過發展的方面就更廣了。”

“那位年輕編劇,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剛寫完她的第五部作品,是的,五部,沒有一部得到幸運女神的賞識。她從未氣餒。第十二部,是的,第十二部,她才終於逆襲,殺出了重圍。一舉成名。她給我分享喜訊的時候哭了好久好久……”

唐喬說著,自已眼睛裡都有著光亮在閃動,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怕自已忍不住哭出來。

“因為看到過,她因為不得志而萎靡不振的模樣,看到過她的失意。好幾次,我們都覺得她可能撐不下去了,但她總在意想不到的時候,又再次爬起,繼續。”

“愚公移山或許聽起來很愚笨,但這個世界上,總會需要一些這種真誠的笨蛋,她們會奮不顧身的追求些什麼,或許是童年的理想,或許是一閃而過的理想,或許是執念……”

“化妝師朋友我們偶有聯絡,他換了名字,在異國闖蕩,已然小有名氣。”

“但這些人,偶爾和他們聊天的時候,還是會不可避免的提到過去。”

“有時候我也在想,是不是自已我的方向錯了。”她自嘲的笑笑。

“可是,去提交離婚申請的那天,我竟莫名有種煥然新生的感覺。那時突然有個想法。如果人生是一部電影,早幾年的我就像是眼瞎走了彎路,成了別人故事中的路人甲。如今懸崖勒馬,按照套路,怎麼著我也該輪到我逆襲當主角了吧?”

“做人生的大女主,聽起來就很爽不是嗎?於是抱著這個念頭,我想要再試一次,看看這個圈子,是不是還像我憧憬過的那樣迷人,看看這裡的人,看看那些期盼一朵花綻放的花匠。甚至……也開始期待我的花匠。”

“你問我會在這裡走多久,”她認真思索著,想不出答案。

“這很難說清楚。但我想。如果是我的話,如果這個圈子的風景足夠吸引我的話,我這個執著的人,應該……不捨得那麼快離開吧。”

齊輕白瞭然了。

盤旋在心口的那些問題,在她這近乎剖白的言語裡,一一找到了答案。

兩人其實都有隱瞞。

唐喬沒有告訴他,那個編劇就是現在《難宣於口》的編劇顧思夢,難宣於口就是她的第十二部作品。

相識於微時,她想保留著那份最真摯、乾淨的感情,不想被任何利益所汙染。

顧思夢甚至不是在唐喬和溫書樺上熱搜時,才知道原來虞嬌就是唐喬。

當晚打了很長一個電話,又怪“你也不告訴我,這麼好的訊息。”

她笑著開玩笑,“那算不算是給你一個驚喜。”

太驚喜了。

顧思夢感慨萬千,看她被攻擊,還想站出來幫忙說話。難宣於口在創作時,顧思夢生活拮据,是唐喬接濟的她,無數個卡文失去靈感的夜晚,也是在片場等周靖深的唐喬,抱著手機,耐心聽她吐槽,並時不時帶出分析,提出建議。

他們惺惺相惜。雖然不是日日來往的關係,訊息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發著,但在彼此心中,都佔據著特殊的位置。

但唐喬婉拒了。

“再等等哦,我現在一身腥,你乾乾淨淨,還是不要影響到你。”

她想等。

等她成為一個讓人信服的實力派演員,再和她巔峰相見。

那是心照不宣的約定。

齊輕白深深注視著她。

他想起十年前,在表演課上的默契搭檔,想起他發給教授的那幾封郵件,想起他在南加州時的期盼,再到一點點,讓期盼碎在了風裡。

那時他花了好長時間說服自已。

算了吧齊輕白,自以為是的對人好,人家根本不在意,挺傻的,也挺舔。

可多年後,南加州的風,還是吹到了嵐霧。

還好,她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