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期間嚴崇厚曾來過兩次,但每次都被攔在遲夕院外。

第三次時,他直接硬闖進院內。

趙沅芷瞥了一眼畏畏縮縮的下人,面色瞬間變得陰沉。

“連個人都攔不住,養你們有什麼用?小雪,回頭找來人牙子,將他們全都賣了,重新買過一批。”

院中下人聞言,相互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淺淺笑意。

他們中大多都是來自兩宜院,身契也在夫人手中。

僅憑大小姐一句話,自然是不可能賣得了他們。

心中無懼,當下也只是象徵性喊了幾句求饒的話。

嚴崇厚將一切神情變化看在眼中,心中對趙沅芷更加好奇。

“他們好像都不怕你。”

“然後呢?”

“你得讓他們害怕。”

“什麼意思?”

“因為你是主子,他們是奴才。”

嚴崇厚說的理所當然。

刁奴欺主之事並不少見,無一例外都是主子太過軟弱無能。

他實在有些想不明白,在自已面前要強不服軟的趙沅芷,為什麼在自家院中會收拾不了幾個下人?

“你若是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

“幫我?好啊,麻煩你現在、馬上、立刻消失,從此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趙沅芷言語間不留絲毫情面。

事實上,她與他之間本就毫無半點情面可講。

嚴崇厚無奈一笑,輕聲詢問:“你在怪我?”

趙沅芷嗤笑道:“合著在你眼中,我還應該感謝你?我現在見到你就煩,沒事趕緊滾,別在這裡礙眼。”

嚴崇厚心知這件事難以解釋。

他沒想到好心把人送回府,竟是會因此令她斷了腿。

可話又說回來,即便是知道,他也不會放任她離開。

“你此刻有傷在身,我暫且不與你見怪,好好修養,有空我會再來看你。”

他來得快,去的也快,並沒有多說別的事情。

趙沅芷看著那道背影,嗤笑道:“你用不著惺惺作態,本小姐不稀罕。”

嚴崇厚腳步一頓,想要回頭說些什麼,但終究沒有轉身。

他不認為錯這件事錯在自已,但莫名覺得多少應該負上些許責任。

只不過事情已經發生,說的再多也是無用。

趙沅芷陰沉著臉,咒罵了幾句。

她心中有氣,便想著要做些事發洩情緒,於是便將洛雪喊來,附耳交待一番。

洛雪連連點頭,立刻著手前去安排。

翌日。

聽聞趙沅芷要將院中下人全都發賣,何氏便領著一眾下人匆匆趕到遲夕院。

她剛進屋,便見婆母也在,當即行了一禮:“不知母親在此,兒媳多有失禮,還望母親勿怪。”

溫老太瞥了一眼,淡淡道:“你帶這麼多人前來作甚?”

何氏含笑回答:“兒媳聽聞沅芷要將院中下人發賣,想來是那些人不合用,便多帶些人來供沅芷挑選。”

趙婉筠隨行來看個熱鬧,一眼便瞧見長姐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中莫名覺得來氣。

明明都被打斷了腿,怎麼還跟個沒事人一樣?

她想不明白,於是便出聲詢問:“長姐,腿好些了嗎?可還疼?是否需要請御醫來看看?”

不過剛及笄的年紀,說起話來便學婦人般陰陽怪氣。

當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趙沅芷懶得去理會,掃了一眼何氏身後的下人,冷冷一笑:“母親,趙家是有多窮,連多買幾個下人的錢都沒有嗎?”

何氏神色如此,含笑道:“瞧你這話說的,咱們趙府家大業大,買下人能花去幾個錢,怎會沒有。”

“我帶來這些人可都是家中多年老僕,自然是要比新買的要得用。”

“這也就是你,換作別人可沒這待遇。”

何氏自顧自落座。

在她身後,下人恭敬站成一排。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低著頭,看上去十分乖巧。

溫老太微微頷首,轉過頭來誇她:“你倒是會調教人。”

何氏對此也不謙虛。

“他們都在府中待了好些年,個個老實本分,做事也勤快,緊著好的給送來。您若是瞧著順眼,不妨挑幾個去滿豐院裡伺候。”

“你有心了。”

溫老太不愛理會後宅瑣事,但並不是完全不懂其中門道。

她的滿豐院裡所用之人,小部分是兒子安排,大部分都是自個挑選。

不敢說風吹不入,水破不透,多年下來也如鐵桶一般。

又不缺人使喚,當然不會自找麻煩。

意料當中,何氏也不勉強,視線一轉,看向屋外跪成一片的下人。

“都好好說說吧,你們到底犯了什麼錯,以至於惹得大小姐要將你們全部發賣出去。”

“回夫人的話,小人們在院中勤勤懇懇做活,盡心盡力伺候大小姐,並沒有犯錯,懇請夫人明鑑。”

下人們有了底氣,集體喊冤。

何氏驚疑:“沒犯錯?你們可莫要說謊。需知,大小姐並非無理取鬧之人,怎會無緣無故要發賣你們?”

被轉賣的下人通常都不會有好的出去。

若只是普通下人倒也罷了,當中還有不少是費心培養的得用之人。

按理說,她是當家主母,手裡又掌著賣身契,只要她不發話,那些下人就賣不出去。

她來時便想好了說辭,只不過沒想到婆母也會在此處。

不會是巧合,必然是刻意安排。

何時心中多少有些明悟,緊跟著又說:“肯定是你們伺候不好,得罪了大小姐,是也不是?”

這些話究竟是說給誰聽,就連趙婉筠都聽得出來。

下人們好似商量好,集體沉默。

溫老太視線緩緩掃過,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她是受邀而來,見到兒媳那一刻,便知多半又會是一樁麻煩。

兒媳是當家主母,多年操持,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好多說什麼。

孫女斷了腿,心中難免有些怨氣,也能夠理解。

人老了,精力有限。

因此,她依舊秉持一貫態度,不到迫不得已,能不摻和就不摻和。

場面頓時陷入寂靜。

遲夕院發生的事情絕不會是秘密。

趙沅芷直言道:“今兒個,有外男擅自遲夕院,這些下人也不攔著,任由外男闖進我的閨房,這樣的下人自然不能再留著。”

何氏不以為意,神情淡淡,沒有絲毫異色。

“你口中的外男,可是指的平津侯世子?你們二人早已定下婚約,再有三個月便至婚期,他也算是遲夕院半個主子,下人們若是去攔,那才叫失禮。”

趙婉筠在旁附和:“就是就是,往日長姐巴不得讓嚴家兄長進屋,今兒個怎這般小題大做。”

母子二人一唱一和,倒是配合默契。

趙沅芷心中冷笑,面色不動聲色,轉過頭去看溫老太,詢問道:“祖母也是這般認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