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表姐,表姐......”

沈卓群急匆匆趕來,見到表姐那一刻,瞬間紅了雙眼。

趙沅芷很是詫異,詢問道:“你怎麼來了?”

沈卓群壓下心中情緒,不答反問:“外頭都說趙家大小姐上樹掏鳥窩,失足摔斷了腿......表姐,這事是真的嗎?”

掏鳥窩?

堂堂吏部趙侍郎,也就只會用這麼爛的理由?

趙沅芷心中暗自冷笑,當下也沒有隱瞞,將事情經過說明。

沈卓群聽後立刻紅了眼眶,忽然抬手,猛得一拍桌子。

“姨父當真是心狠至極,竟然下這麼重的手......不行,我要回去告知母親,好為表姐做主。”

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

更何況趙敬欽既然都這麼做了,自然不會怕昌平侯夫人前來尋事。

趙沅芷暗自搖頭,開口阻攔。

“別去,此後你也不要說,只當我是真的上樹摔斷了腿。”

“這是為何?”

沈卓群滿心不解,追問道:“表姐今日受了這樣的罪過,母親自然該當出面,表姐可是心中有何顧忌?”

“我倒是沒有什麼顧忌,只是覺得這事說了也是無用。”

趙沅芷心裡明白,在這個禮教甚嚴的朝代,以她的所作所為而論,打斷腿是狠了點,但也算不是什麼大事。

姨母即便來了,也只罵上幾句,不痛不癢。

除了徒增悲傷之外,完全不會有什麼別的作用。

“卓群,你聽姐的,先坐下,姐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什麼事還能比你的腿更重要?不行,我心中放不下,表姐若是不願母親來,那我便找姨父去說。”

沈卓群起身欲走。

洛雪連忙上前安撫:“沈少爺莫急,先聽小姐把話說完。”

趙沅芷順勢介面繼續說道:“是我逃婚在先,這事到哪去說都是錯在我,姨母若是知曉,也是無甚道理可講,徒增傷心罷了。”

許是受了原主記憶影響,也或許是經歷苦難後有所領悟。

她的性子不再急躁,言語間盡顯平和。

沈卓群並不認同,正欲開口。

洛雪率先出聲道:“沈少爺,這事若鬧起來,最後受傷的只會是小姐,您又如何忍心?”

聞言,沈卓群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無力之感。

“起初,我聽聞表姐歸府,心中甚至欣喜。之後再想上樹掏鳥窩之事就覺尤為可笑,急急趕來,得知事情真相,心中氣憤,卻又無可奈何......”

這可真是個單純的傻小子啊!

趙沅芷聽著這番無比自責的話語,心中不禁湧出一股暖流。

“卓群,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眼下我只有一件事相求,望你務必要幫我。”

“表姐儘管開口,莫說一件,便是十件、百件、千件,只要我在一天,想盡辦法也會辦成。”

沈卓群沒有一絲猶豫。

昨夜,趙沅芷一夜未眠。

是因斷腿之痛,也因為心中存著事情,當下也沒有絲毫猶豫,直言道:“我想要入靜水觀帶髮修行,需要你幫我找合適的人引薦。”

“靜水觀?帶髮修行?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沈卓群連連搖頭,緊跟著道:“表姐,你應當知道靜水觀是什麼地方,那裡面可都是些苦修居士,你怎麼能......”

不等少年說完,趙沅芷直接打斷他的話。

“關於此事,我心意已決,靜水觀一定要進,卓群,你就說願不願意幫我吧。”

幫?

不幫?

沈卓群心中為難,一百個不願意,但又不知該如何拒絕。

趙沅芷見狀,輕嘆道:“卓群,三個月後便至婚期,我不願嫁去平津侯府。”

沈卓群心中暗喜,順勢說道:“表姐不想嫁,那與平津侯府解除婚約便是,何必要去靜水觀那等清苦之地?”

趙沅芷輕撫斷腿,自嘲一笑。

“先是捱了一頓家法,現今又被打斷腿,這些便是想要解除婚約的代價......我那父親為達目的,不僅手辣,心更狠,我被逼至這般境地,只能出此下策。”

靜水觀建於開皇七年,坐落在城西崇業坊。

現任觀主俗家姓黃,道號見微,已過不惑之年。

曾與當今長公主坐而論道,尊其為師姐,至今每月都會邀其進宮論道。

論身份,黃見微不過普通百姓,但京中勳貴無人敢不給幾分顏面。

沈卓群自然是聽過黃觀主的名號,只不過......

“不是我不想幫忙,而是這件事實在不好辦。表姐有所不知,黃觀主成為長公主師姐之後,便定下了不收勳爵官宦之女的規矩。”

自從長公主尊黃見微為師姐,靜水觀的地位也因此水漲船高。

也因著黃見微與長公主的交情,許多勳爵官宦之女若對婚事另有想法,首選皆是靜水觀。

不僅如此,就連京城外的女子也慕名而來。

國之大,不乏一些敢於反抗盲婚啞嫁的女子。

下場自然不會太好,可選的路也不多,就只有那麼一兩條。

那些女子出家是真的只能出家,趙沅芷想進道觀,並非是看破紅塵,只不過是想著暫時避避風頭。

藉此機會先緩上一口氣,伺機再做些別的安排。

“難辦不難辦,得先辦過才能知曉。你就直接告訴我,除了長公主之外,誰在黃觀主面前能說得上話?”

“那自然是黃觀主的弟子。”

沈卓群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便將所知道的事情說了一遍。

黃觀主座下共五位弟子,當中大弟子守真居士最為得力,多年前便開始操持觀中事務。

洛雪在群芳院中待了許多年,曾聽過不少有關於靜心觀的傳聞。

她將關鍵資訊匯總,提煉有用資訊,直言道:“靜心觀雖是百年道觀,但香火併不旺盛,生活甚為拮据。”

沈卓群聞言,深以為然,點頭道:“本朝素來重佛輕道,黃觀主名聲大是因為長公主一人之故。更何況,靜水觀乃是女觀清修之地,香火不比寺廟也在常理當中。”

滾滾歷史長河中,自打佛教傳入東土,便一直壓著道教一頭。

女觀在當世可謂之“異類”,許多地方更是打著女觀名義,做些藏汙納垢之事。

說是香火不旺盛已是客氣之語,實際上靜水觀幾乎沒什麼香客。

趙沅芷心中有了想法,追問道:“靜水觀有多少地,多少人?”

沈卓群稍作沉吟,回答道:“靜水觀名下有良田五百畝,觀中女冠少說也有近百名女冠。”

趙沅芷暗自在心中一番盤算。

封建王朝時期,田間作物產量太低。

依照最低標準算,最少得五畝良田才勉強能夠養活一個人。

以一百人為例,也就是最少得五百畝良田,才能夠勉強養活靜水觀。

五百畝良田也僅僅只是養活。

難怪說靜水觀已經很多年沒收弟子,想來是已經到達了極限。

趙沅芷心中有了主意,當下也不著急透露。

在送走沈卓群之後,趙沅芷足不出屋,每日都在閨房內埋頭寫寫畫畫。

數日後,她將先前抄錄的那本追星趕月步交到洛雪手中。

“本來是想著有空好好練練,但現在腿已斷,那這項重任便交給你了。”

“小姐,我怕是不行。”

“試試唄,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能練成自然好,練不成也沒關係。”

趙沅芷對此倒是沒有期許。

追星趕月步乃是一門絕頂輕功,洛雪認真研讀多遍,耗費三天時間才堪堪理解片面。

但也僅僅只是理解罷了,想要練成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