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後,趙沅芷迴轉屋舍,推開門,就見洛雪靜靜坐在床榻之上,包裹已經重新綁好。

人既然還在這裡,那麼包裹裡的東西自然是不會少。

趙沅芷從身後小僧手中接過被子,含笑道:“有勞小師父,還請稍待片刻。”

言罷,徑直行至床邊,放下手中被褥,大大方方開啟包裹,從中取了五十兩銀子,將其交到小僧手中。

“些許心意,只當是給值夜僧眾添一碗熱湯,小師父切勿推辭。”

話是這麼說,但小僧依舊客套了一番,最終“無奈”收下。

待僧人離開之後,屋內陷入短暫的寂靜。

洛雪按耐不住,率先開口道:“小姐身懷重寶,如何放心將其置於屋內?畢竟......”

趙沅芷似笑非笑,詢問道:“畢竟什麼?”

洛雪稍作遲疑之後,說出了心中猜想:“小姐可是在試探洛雪?”

趙沅芷並沒有直接回答。

“你很聰明,可我也不是傻子,不會平白無故幫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當然,先前說幫你贖身不是假話,只不過此後你需幫我三年,過後便還你自由之身。”

一入賤籍,此生及後代都是賤籍。

虞朝雖然允許賤籍自贖其身,但這並不代表脫籍就很容易,其中心酸唯有賤籍者自知。

用三年時間換自由之身,但凡不是傻子都會答應。

洛雪不傻,但卻認為這件事情並不簡單,遲疑片刻,詢問道:“小姐需要洛雪做些什麼?”

趙沅芷回應道:“不需要你做群芳院中那些事,暫且當個貼身丫鬟,端茶倒水總是會的吧?”

就,這麼簡單?

洛雪心中難免疑惑,嘴上應道:“自是會的。”

趙沅芷點了點頭,含笑道:“那就行,時辰不早了,快睡吧。”

洛雪主動上前鋪好被子,視線掃過裝滿珠寶首飾的包裹,心跳不自覺快了幾分,猶豫片刻。

“小姐,方才離開之前,心中是否早已有了應對?”

趙沅芷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說的是包裹之事,笑了笑。

“淨域寺內有值夜的護寺僧,方才出門之後我去交代了一番,你若有異動,無論如何都逃不出去。”

洛雪追問道:“假如洛雪方才當真動了妄念,小姐會如何處置?”

趙沅芷歪著腦袋想了一會,不確定道:“可能會將你綁了送回群芳院,也可能會將你送官,又或者......”

話未說盡,可也因為臉上那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令人感到不安。

又或者打死嗎?

洛雪強自鎮定,行了一禮,恭聲道:“小姐以誠待洛雪,洛雪必以至誠報之。”

這話說的有幾分意思,趙沅芷聽懂了言外之意,淡淡道:“送你一句話:與人相處,別聽她說了什麼,只看她做了什麼。”

洛雪聞言,心中有所感悟。

趙沅芷招了招手,催促道:“趕緊過來睡覺,養好精神,明天還有許多事情要辦。”

二人同床而眠,卻是各有異夢。

次日。

天空方才泛起魚白,寺裡的僧眾便開始了早課。

誦經之聲傳遍寺廟,過夜的香客紛紛開始起床洗漱。

趙沅芷安睡一夜,難得起了個大早,稍作收拾之後便去捐了些香油錢,順道求來兩張平安符。

為此付出的銀子可不少,有沒有用不得而知,權當是買個安心。

一張留在身上,另外一張則是交給了洛雪。

從未見過有主子給下人求取平安符,這樣的舉動令洛雪感到困惑的同時,心中亦是生出些許感動。

“小姐有心了,只是您此來是為貴祖母祈福,洛雪只領心意,平安符卻是不能收。”

“別推辭,好好收著,只盼你我今後的路能夠好走一些。”

說是替祖母祈福,不過只是借宿的一個藉口罷了。

趙沅芷逃出趙府那一刻,就沒有想過要再回去。

她將平安符摺好之後,不由分說將平安符往洛雪手上一塞,隨即背上行囊。

寺廟裡沒有馬車,於是便借了一輛騾車出來。

天色微亮,街道之上冷冷清清,店鋪尚未營業,所見多是一些賣早膳的沿街攤子。

當鋪還沒有開門,也就意味著暫時無法典當珠寶首飾。

與此同時,趙沅芷還意識到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轉頭看向洛雪,詢問道:“你會趕車嗎?”

洛雪略顯尷尬,搖了搖頭。

她好歹是群芳院裡培養出來的女校書,身份雖是卑微,可也說得上是身嬌肉貴,自然是不會幹些粗使活計。

趙沅芷來到這裡之前,連騾子的模樣也都只是在網上見過,更不用說趕車這種技術活。

寺裡僧眾都需參與早課,不好前去叨擾。

無奈之下,只等在路上攔了位過路人,使一兩銀子作僱錢,令其充當半日的車伕。

問題解決之後,趙沅芷最先去的地方不是群芳院,而是昌平侯府。

昨夜臨睡前,她就已經想好,若是要去群芳院那樣的地方,必定是要找個人陪著,以免到時候發生什麼意外之事。

矮子裡面拔高個。

眼下,她能夠信任的人,似乎就只有昌平侯府裡的表弟。

一路緊趕慢趕,終於來到昌平侯府門外。

洛雪心中猜到了些什麼,眼神欣喜中帶著幾分敬畏。

趙沅芷無暇顧及其他,匆匆上前敲開府門,也不廢話,直接吩咐道:“快去將你家大少爺喊來,記得別驚動別人。”

門房很快就認出了來人,恭敬行了一禮,開口道:“大少爺這會想必還未起床,小人這就去請,表小姐可先進府稍待。”

趙沅芷只想低調做事,當即拒絕,說道:“我就在這等著,你趕緊去將人喊來,就說十萬火急,讓他多帶些銀票,有大用。”

門房嚇了一跳,當下再不敢有所耽擱。

不過半炷香,沈卓群便出現,著急忙慌詢問道:“表姐這時候來,可是出了何事?”

趙沅芷不答反問:“帶銀票了嗎?”

沈卓群點頭,從懷中掏出銀票,說道:“我把現有的銀票都帶上了,一共五千兩,另有一些散銀。”

五千兩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原主從小到大十多年,也只積攢下那麼些家當。

雖說昌平侯與平津侯同為世襲罔替,傳承數代之久,家底不會差到哪裡去。

但沈卓群畢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一時之間能夠拿出來的想必是他多年攢下的全部私房。

什麼都沒說,只傳了一句話過去,他便掏出全部,這份情誼著實難得。

趙沅芷心底莫名泛起一陣酸楚,當下也不矯情,伸手將銀票拿了過來,隨即說道:“跟我去一趟群芳院。”

身為勳爵子弟,沈卓群對群芳院可不陌生。

先是喝酒,後又去逛青樓,還是在這個時辰去,這實在是......

沈卓群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如何用詞,無奈苦笑道:“表姐,你一大早急著來找我,就是要讓我陪你去群芳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