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大不過家族延續香火。

何謂香火?

男丁,便是香火。

當中又以嫡出子嗣最重。

沒有任何人能夠在這件事上挑出毛病,就算是當今皇上來了也不行。

趙沅芷腦海中浮現出“重男輕女”四個大字,心底忽然竄出一股無名之火。

“姨母。”

“沅芷,怎麼了?”

“回姨母的話,也沒什麼,就是站的累了,就想著回屋坐一坐,可是乾坐著又太過無聊了些,於是便想同姨母好好說說話。”

站累了?

坐一坐?

太無聊?

馮蕙靜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

趙沅芷乖巧點頭,一臉天真,似乎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有什麼不妥。

不等回應,她便藉著幫姨母整理頭飾之際,小聲耳語道:“您這樣不僅累,還追不上父親,倒不如換個方式,比如說將書房給砸了,出出氣。”

不遠處,趙敬欽立於桃樹之下,彷彿是看到了極為有意思之事,嘴角揚起一絲弧度,笑的意味深長。

馮蕙靜雙眸一亮,壓著喜色,沉聲道:“你先回遲夕院,待姨母處理完這裡的事情之後再去尋你。”

身為趙敬欽之女,留在這裡的作用不大,反而還容易讓人抓了話柄。

趙沅芷聽懂了話外之意,當即點頭道:“那我先回屋準備茶點,靜候姨母佳音。”

言罷,轉身向便宜渣爹行了一禮,道了聲:“女兒先行告退。”

趙敬欽淡淡道:“去吧。”

遲夕院。

何氏端來剛沏好的熱茶,卻不見屋內人影,當即冷哼道:“好個馮蕙靜,存心戲耍本夫人,真是個賤人。”

身後的丫鬟察覺到不遠處走來的人影,小聲提醒道:“夫人,二小姐過來了。”

何氏瞬間換了副面孔,待人近前時,淡淡開口道:“哎,侯夫人也真是的,就算是要給沅芷買些好物件,也該等喝完一杯熱茶再去才是,何必那麼著急。”

趙淑窈聞言,腳步一頓,想了想,出聲道:“母親,方才可是在說姨母?”

何氏狀作恍然,回身道:“你怎麼也來了?的確是在說你姨母,她沒去樨香院找你嗎?”

趙淑窈深深蹙眉,不悅道:“母親是覺得女兒不該到姐姐的院中嗎?”

何氏含笑道:“哪裡是這個意思。只不過方才你姨母說要給沅芷添妝,說是帶你們姐妹去東市上選些好物件,想來是會去樨香院找你才是,沒曾想你卻是來了這兒。”

趙淑窈抿了抿嘴,只覺得心中莫名有些難過。

何氏將神情收入眼底,心念一轉,開口道:“沒去就沒去,你也理解一下,畢竟你姐姐馬上就要完婚了,嫁的又是平津侯府那樣的高門大戶,有你姨母幫襯些總是好的。”

趙淑窈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姨母好意,但終歸是不太妥帖,姐姐即將成婚,一應事務是該由母親操持才對。”

何時扯了扯嘴角,強笑道:“倒是不必你來擔心,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好了,只等吉日吉時一到,保準風風光光將你姐姐送入侯府。”

趙淑窈眨著眼,詢問道:“母親準備的該不會只有原先那些嫁妝吧?那些可是生母置辦下的東西,您作為繼母,難道就只過一過手就算是表達心意了?”

言語真誠,像是一個不知事的孩子,在向長輩請教一個不懂的問題。

何氏只覺得臉上有些燥熱,為緩解此刻尷尬,端起茶盞,故作一番姿態,方才開口道:“自然不是,眼下還不是說的時候,往後你自會知曉。”

趙淑窈也不刨根問底,只道:“想來是份驚喜,不至於會讓人失望。”

何氏放下茶盞,保持溫和笑容,開口道:“若是遇見你姨母,代為告罪一聲:家中事多,不便奉陪。”

言罷,不等回應,領著一眾丫鬟婆子離開。

趙淑窈看著漸行漸遠的身影,臉上流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回過頭來,視線掃視一圈,卻是不見院中下人候在一旁伺候。

“靈芹,去找找看這院裡的下人都死哪去了。”

“小姐稍待,奴婢這就去找。”

靈芹應聲領命而去。

將院子裡裡外外找了個遍,尋到人後問清了來龍去脈,方才回屋內覆命。

趙淑窈得知經過後若有所思,沉吟片刻,詢問道:“靈芹,你是否會覺得姐姐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靈芹遲疑道:“大小姐自回來之後,言行舉止的確是與往日大不相同。”

趙淑窈捋著鬢邊秀髮,好似自言自語般喃喃道:“難道真的去了地府一趟?那......究竟在那裡看到些什麼?”

鬼神之說,自當敬而遠之。

可若是遠不了的話,又當如何呢?

…………

正值開春,鶯飛草長。

春風輕拂柳梢,吹皺一池春水,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宛如一條銀色的絲帶蜿蜒於大地之間。

河水裡魚兒歡快地遊動著,時而跳出水面,濺起一朵朵美麗的水花。

莊子上,田野間。

務農的佃戶們扛著鋤頭走進田間地頭,開始了新一年的春耕。

孩童們三五成群,奔跑在田野上,採摘著鮮嫩的野菜,歡聲笑語迴盪在山野之間。

溫老太行走在山野小道,巡視著名下的田產,本是一天中最快樂之事,但卻不知為何開心不起來。

“桂華,你說我家那個大丫頭,她突然來親近我這老婆子,是不是在算計些什麼?”

“老夫人,您這問題老奴可不敢回答。”

作為伺候了十多年的老僕,桂花深知老太太的性子,早年當家作主慣了,一般情況下心裡都有主意,不太需要旁人為其分析什麼。

溫老太走得累了,也不去身後跟來的馬車上坐著,隨意走到田埂旁坐下,順手摘了一根野草慢慢掰扯。

“桂華,是不是有句話叫做什麼殷勤,什麼盜來著?”

“回老夫人的話,應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對對對,就是這麼說。我吧,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安,該不會是那丫頭快要出嫁了,還惦記著我手裡頭這些地吧?”

溫老太眉目間盡顯愁容。

不等回應,自顧自往下說道:“那丫頭是老趙家第一個孩子,雖然不是個帶把的......按理說,是該給的比其她丫頭多些......我也不是捨不得,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能有什麼捨不得的......”

老太太自言自語,也沒個目的,想到哪說到哪。

身邊一眾下人,桂華最是得用,也是最瞭解老夫人的性子,知道這個時候不好打攪老夫人,於是便向身後示意,命人封了過往的路。

反正,此間放眼看去,視線之內的田地全都是老夫人的私產,路上所見之人皆是佃戶,沒人敢多說什麼。

等到老夫人說上一陣,之後便也該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