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侯府。
何氏入府後客套了幾句,隨即說明來意。
昌平侯夫人姓馮,名蕙靜,乃是前禮部尚書嫡長女,趙沅芷嫡親姨母。
她本就對趙家繼室不喜,此刻更是直言道:“你若是不會說話,那就乾脆閉嘴,跑到本夫人跟前來說沅芷沒個規矩,是存心來找罵嗎?”
何氏面色微變,耐著性子解釋道:“並非是說沅芷沒規矩,老爺的意思是說讓她多學些規矩,畢竟再過三個多月就該完婚,免得過門後讓人瞧了笑話。”
馮蕙靜一瞪眼,冷笑道:“你讓他笑話一個給本夫人瞧瞧?都是開國縣侯,誰還能比不過誰。”
虞國爵位共分九等,親王位列第一,開國縣男位列最末,開國縣侯位列第六。
昌平侯與平津侯皆為開國縣侯,論秩從三品。
這是將趙沅芷當做自家的女兒看待,全然沒在意趙家並無爵位在身。
何氏心中不忿,卻又不敢在侯夫人面前多說什麼,只道:“夫人有所不知,沅芷性子太烈,先前就因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跳崖,好在祖宗保佑,沒出什麼大事。”
馮蕙靜猛然起身,激動道:“你說誰跳崖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沒人來通知我?不行,我得過去看看。來人,快去備車。”
好嘛,什麼也沒說成,這就又得回去了。
何氏無奈一嘆,起身緊隨其後。
趙府。
“趙敬欽,你快給我出來。好好一個女兒,讓你養成什麼樣了?你如何對得起我那死去的妹妹?你若養不好、不會養,不如將兩個女兒都過繼給我,昌平侯府不缺這點口糧。”
人才剛進府門,聲音已經傳出老遠。
馮蕙靜大步流星,絲毫沒有往日儀容。
府中下人早已見識過昌平侯夫人的厲害,紛紛低頭不敢直視,膽小些的毫不猶豫轉身繞道一旁。
何氏在後退緊緊跟隨,無奈安撫道:“夫人莫急,沅芷沒事,一點事兒都沒有。”
馮蕙靜頭也不回,冷哼道:“有事沒事你說了不算,待本夫人看過之後,倘若少了一根頭髮,本夫人必帶人拆了趙家祠堂。”
書房。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老爺,昌平侯夫人來了,一路罵罵咧咧,看樣子是氣急了。”
管家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將前院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趙敬欽正提筆練字,仔細地臨摹著書法大家的帖子。
聽聞昌平侯夫人來了,手一抖,筆尖突然一偏,壞了一幅臨帖。
一筆的失誤,意味著這幅臨帖已經毀了。
趙敬欽放下筆,輕輕地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臨帖是一種修行,每一筆每一劃,都要用心去感受,用靈魂去領悟。”
他重新鋪了長紙,再次提筆,蘸了蘸墨汁,重新開始臨摹。
隨著一筆落下,心態逐漸變得平和。
管家見狀,滿心焦急,壓低聲音,提醒道:“老爺,昌平侯夫人來了,說是要拆了祠堂。”
趙敬欽淡淡道:“這話她也不是第一次說了,再多說幾次也無妨,你去忙你的事情,別再因為這事壞了本老爺的心情。”
管家無奈,只得告退。
趙敬欽抬了抬眼皮,將筆置於筆架之上,小跑著前去鎖好房門,確認從外頭推不開後方才鬆了口氣。
“不是怕了她,只不過是不想與婦人做那口舌之爭罷了。”
似自言自語般輕聲嘟囔了一句,趙敬欽重新返回書桌旁提筆練字。
此時此刻,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臨先賢帖。
遲夕院。
日暮鄉關何處是?遲夕院中使人愁。
就像是喧鬧過後的孤寂,趙沅芷靜靜地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景色,心中湧起了一股濃濃的思鄉之情。
她的故鄉遠在另外一個時空,那裡有她的親人、朋友。
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還有可能再回到原來的世界嗎?
趙沅芷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窗外的景色是那麼的熟悉,卻又那麼的陌生。
她想起了自已的父母,他們已經不再年輕,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她回去的那一天。
對此,她只能默默地祈禱,希望他們能夠健康長壽,希望在某一天睡醒時,睜眼就能看見父母的身影。
趙沅芷嘆了口氣,把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
忽然間覺得自已有些累了,便靠在了椅子上,閉上了眼睛,不覺間,眼角有一滴淚水劃過。
“沅芷,沅芷,你在哪?姨母來了,你別怕,萬事都有姨母在。”
聲音顯然有些焦急,更多的是擔心。
趙沅芷睜開眼,起身來到門外,遠遠就瞧見一道身影小跑而來。
“姨母,您慢著些。”
“都火燒眉毛了,哪裡還能慢。”
馮蕙靜急急上前,上下左右檢視一圈,見侄女無事,方才放下心來。
“你可真是嚇死我了。”
“姨母,這才開春,侯府尚有許多事情要忙,您今兒個怎麼會有空過來?”
趙沅芷依著記憶中的言行舉止,沒敢在這時候展示另外一面。
馮蕙靜沒好氣道:“還不是那個何氏,說你跳崖尋了短見,我這才急急趕來,見到你無事方才放心。”
趙沅芷將人迎進屋內。
馮蕙靜視線掃了一圈,不見有丫鬟在四周伺候,當即蹙眉,沉聲道:“你院裡怎麼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可是那個何氏苛責於你,不給你撥發使喚婆子和丫鬟?”
何氏匆匆趕來,正巧聽上這麼一句,沒來得及平緩氣息,慌忙解釋道:“天老爺,可是冤枉啊!我可不曾有過苛責,兩個婆子、四個丫鬟、院裡灑掃好些個下人,樣樣不少,都是有的。”
馮蕙靜冷哼道:“人呢?你喊出來讓本夫人好好瞧瞧。”
何氏無奈道:“這院裡的人可都聽沅芷的吩咐,哪裡是妾身能夠喊的動的,這會指不定被安排去了哪裡。”
院子裡上上下下十多人,全部都是何氏的耳目。
趙沅芷在接受記憶之後並未多想,只是懶得費心安排,於是便將人統統都打到院外,以此換來些許寧靜時刻。
“姨母,院外有幾棵小樹,我瞧著不順眼,便打發下人去將其給挪走,故而院裡才會沒人。”
幾棵小樹?
馮蕙靜瞥了眼何氏,笑了笑,說道:“這院子是你的,若是有瞧不過眼的物件,全都將其扔了出去,反正是些不值錢的玩意,扔了這些,姨母再給你置辦些更好的。”
何氏聽出話中譏諷之意,同樣笑了起來,順勢說道:“昌平侯府家大業大,自然是不會缺少好物件,夫人要是捨得,可得挑些好物出來。最好是準備兩份,畢竟夫人不是隻有沅芷一個嫡親侄女,不好厚此薄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