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鳴峰,猶如天工開物,千仞之壁直插雲霄,峰頂如劍,直指蒼穹,其勢之雄偉,望之令人生畏。
山徑蜿蜒,險峻異常,峰迴路轉的臺階不知幾許。
楊定邊抬頭望了眼對著山門這一側的巖壁,光禿禿的一片,唯有點點碧綠雜草頑強地生長,岩石經過不知多少歲月的風霜打磨,陽光照耀下,光滑的峭壁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猶如一柄百般磨礪的利劍,寒光四射。
既然是客,那就沒有讓主人久等的道理。
楊定邊看看身旁的納蘭芷箐和蕭思文,笑道:“我就先走一步了。”
隨即在眾人驚訝目光中,楊定邊身形猶如一支沖天利箭,一躍而起,足有十丈,一腳踏在光滑陡峭的巖壁上,硬生生踏出一塊落腳之地來,身形再度借力拔高,幾個起落,便在視線中變作了一顆細小黑點,隱入山間縈繞的雲霧之中。
這般登山之法,比不得御劍飛行來得飄逸出塵,卻也著實出人意料。
以內勁踏碎岩石作臺階,倒算不得稀奇,可若是明眼人來看,楊定邊每一腳踏在山崖之上,竟無一塊碎石滑落,那就頗有嚼頭了。
蕭思文仰著脖子,撓撓自已的腦袋,嘖嘖道:“四哥這技術活,可有點學不來。”
他看得一清二楚,可若是讓他效仿那就有點難度了,輕功向來不是他的所長,只好轉頭看向納蘭芷箐。這位納蘭府主就四哥所說,那是半步金身的修為,想來不會有什麼水分。
納蘭芷箐嫣然一笑:“世子殿下信得過我?”
蕭思文肯定地點點頭:“這是自然,難不成納蘭府主還會有害我的心思?”
納蘭芷箐對這位蜀王世子不由高看了一分,紈絝行徑,不過是表象,到了這高空之中,蕭思文這一條小命可就是在她手上了,這一分魄力還真不是尋常同齡人能夠比的。
身邊的侍衛面露憂色,被蕭思文瞪了一眼,只能退到一旁。
納蘭芷箐抓住蕭思文的手臂,身形飄然而起,順著楊定邊踏出的臺階扶搖而上,衣袂飄飄,即便帶著蕭思文這麼一個拖油瓶,依舊帶著一股子仙氣。
主峰劍臺,風臨劍宗弟子演武較技之地。
青石鋪就而成的檯面上,溝壑交錯,或深或淺,皆是三百年來門內弟子劍氣所制。
一身白衣的白墨,一臉肅容,閉目而立。
四周忙碌的弟子都不由停下手上的活計,目光紛紛投向這位同門之中最為出類拔萃的年輕劍仙。
瞧這模樣,似乎是在等人。難不成有人要來挑戰白墨?這武林大會還沒開始,就有熱鬧看了。
能讓白墨這般正經等候的,肯定是一個了不得的高手。
招待完老友的劉青山捻鬚含笑看著自已的得意弟子,他自是知曉白墨在等誰。
劉青山與蜀王蕭遠是多年酒友,早就聽他說過他這個侄兒在武道之上天賦異稟,但再如何天賦異稟,哪怕成名已久如他,也不敢相信,能有人能以一品之力斬殺金身境。
劉青山在同輩江湖人中算不得出眾,但勝在一個穩字,四十歲才踏入金身境界,但如今在這一境中浸淫已有二十多載,對於一品境與金身境界之間差距再是熟稔不過。
他也有些期待如今風頭正盛的那位大玄冠軍侯是否真如傳言中那般實力超群,當得起前無古人一說。
至於會不會後無來者,向來喜歡提攜後輩的老宗主倒是還真期望著能多出這麼幾個人物。這樣的江湖才有生氣不是?
山風陣陣。
白墨睜開了眼。
一道身影自劍臺之前千丈絕壁之下,躍到劍臺之上,在白墨身前十丈處落地。
一時間,引得峰頂眾人目光都投向了劍臺之上。
劉青山眯眼望向來人,不過想法有些差池,還真有些本事,能從這劍鳴鋒的崖壁登高而上,這份輕功屬實了得。
“晚輩楊定邊,見過劉老宗主。”
楊定邊衝著一身仙風道骨的劉青山拱拱手,雖然是頭一次見面,但他第一眼仍舊是認出了這位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人。
劉青山笑了笑,拱手回禮。
門下弟子則是不然,一聽到楊定邊的這個名字,皆是心頭一震。
人的名,樹的影。沒有誰會小覷這位大玄的侯爺,年紀輕輕,手底下卻有著不知多少條的人命。身上的彪炳戰功那是實打實的,風臨劍宗之內,尤其是本就是大玄人士的弟子,對這位冠軍侯可是推崇的很。
頂多就是懷疑一下是否真是憑藉一已之力殺了周扶風這位金身境高手。更何況,只要他與白墨一戰,是否屬實,自然也就能水落石出了。
很快,又有兩道身影落到劍臺之上,一瞬間,又將眾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那名書生打扮的女子實在長得太過惹眼了。
劉青山摸著自個兒的鬍鬚笑臉依舊,這年頭的年輕人還真有那麼一絲後浪推前浪的味道了。
蕭思文衝著老宗主打了聲招呼,湊到楊定邊身邊,衝白墨努努嘴:“四哥,有把握收拾這傢伙麼。”
楊定邊只是笑了笑:“打不打得過,那也得打過了才知道。”
納蘭芷箐跟著蕭思文來到劉青山身邊,自報家門:“冥府納蘭芷箐,見過劉老宗主。”
劉青山聞言怔了一怔,冥府聖女怎麼會和楊定邊這個天子近臣在一起,還是說跟蜀王府有關係?壓下心中的疑惑,回禮道:“原來是冥府聖女,大駕光臨,風臨劍宗還真是蓬蓽生輝。”
一旁的蕭思文卻是糾正道:“老宗主,納蘭姐姐眼下可不是什麼聖女了,得稱呼納蘭府主才是。”
劉青山爽朗笑道:“看樣子,老頭子我是呆在山上太久,訊息屬實閉塞了些。納蘭府主切莫介意啊。”
納蘭芷箐搖搖頭,淡淡一笑,傾國傾城,惹得一眾劍宗弟子目眩神迷。
劍臺之上。
楊定邊看向對面那位地榜有名的年輕劍客:“不好意思,比不得你們這般能夠御劍飛行的劍仙,讓你久等了。”
寶劍有靈,悄然出鞘,浮在身前。
白墨沒有多言,臉上不見任何表情,目光落在楊定邊身後的木匣之上。
”這傢伙不是用來切磋用。“
楊定邊拍拍木匣,將之摘下,拋向納蘭芷箐:”先替我保管一下。“
納蘭芷箐接過木匣,只覺一股寒意湧入手心,冰冷刺骨,看向楊定邊不由皺了皺眉頭。
蕭思文只是瞅了一眼,便將目光移到了劍臺之上,他自然知曉裡頭便是那杆飲血無數的血龍吟,他可在這杆長槍上吃過不小的苦頭。
小時候和蕭宇兩個人好奇心起,趁著楊定邊不注意,想要開啟看看,王妃費勁心思送給四哥的及冠禮是個什麼物件,結果才碰了一下木匣,兩個人便昏倒在地。兩個根基不俗的少年愣是被折騰出了風寒,躺在床上發抖了足有半月之久,從此對這件兇兵敬而遠之。
劉青山行走江湖多年,只看了一眼那隻木匣,便敏銳地察覺到其中掩藏的殺氣。蕭遠提起過那杆血龍吟,今日未見其容,便已感覺到了森森寒意。
這種寒氣,對常人而言算不得什麼,反倒對武夫而言,卻有著一種天然的壓制。有此兇兵在手,以一品之力斬殺金身也未必不可能。但想要駕馭,那就不是什麼簡單的事了,稍有不慎,便會被這兵刃反客為主。
再看向楊定邊,劉青山對這個年輕人又多了幾分欣賞。
楊定邊抽刀。
白墨皺眉,因為他非常肯定,楊定邊手中的刀只是一柄再尋常不過的木刀。
所謂神兵,最重要的便是能夠承載使用之人的內力和意氣,能讓武夫的實力發揮地淋漓盡致。而楊定邊卻是反其道而行之,以木刀對敵,便是自縛手腳。
但白墨不是尋常的武夫,他很快明白楊定邊的用意,以木刀對敵自縛手腳不假,何嘗又不是另一種對自身的磨礪。
白墨握住長劍,劍尖指向楊定邊。
一劍遞出,不見真氣湧動,唯見一點寒芒。
眨眼間便到了楊定邊的眉心。
楊定邊嘴角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白墨收劍橫移到三丈外。
那柄木刀比他的劍更長,也比他的劍更快,冷冽的刀尖在他胸前的衣襟上劃出了一個細小的缺口。
楊定邊手中長刀反轉,猛地擲出。
刀鋒呼嘯,風雷陣陣。
長刀劃過白墨,但那只是一道殘影。
楊定邊人隨刀至,握住長刀,抬頭望天,日光奪目。
高掛的太陽之上出現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一道凌厲無匹的劍光,當頭落下,極快,快到楊定邊無暇躲閃。
楊定邊一手握住刀身,橫刀格擋,微微彎腰,腳下青石變得破碎不堪。
氣府之中,真氣剎那間翻湧如大潮,一氣流轉三週天。
“開!”
楊定邊橫刀舉天作拔刀狀,刀鋒之上,一團暗金流光炸裂。
白墨整個人倒退數丈,凌空換氣,飄然浮於半空之上,手掐劍訣,衣襬隨風飄搖,一股淡淡雲氣縈繞周身,繼而籠罩整座劍臺,山風陡然變得凜冽起來。
眾人肉眼再難見其中景象。
楊定邊望著四周飄散又聚攏的流雲,泰然自若。
風無形,雲無相。風起而劍至,雲動則人散。
好一個風起流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