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渝州境內,一座酒樓內,人聲鼎沸。
只見一位年邁說書人來到大堂正中的一張小桌後,朝著四周酒客拱拱手,一甩大袖,隨即正襟危坐,好一派高人模樣。
老人抓起桌上的驚堂木重重一拍,朗聲道:“上回說道,咱們大玄武德王十歲上陣殺敵,身經百戰,自八百里秦川出關一路殺到咱們川渝之地,二十五年內滅國一十有六,為我大玄拓土三千里!不過,今日咱們要說的不是咱們這位立有不世之功的王爺,而是另有其人。”
老人頓了頓,環顧四周叫嚷催促著的酒客,抿了口酒問道:“諸位可知,武德王膝下除了一子一女之外,尚有四位義子?”
有聽客舉手扯著嗓子高聲應道:“這個我知道,漠遼人還給他們起了外號,叫什麼前狼後虎,左獅右豹!”
老人悠悠然放下酒碗,笑道:“不錯,今兒咱要說的便是這四位年輕猛將中的前狼,咱們大玄的冠軍侯——楊定邊。”
驚堂木再次重重落下,只聽得那老人朗聲道:“話說就在那三個月前,咱們大玄鐵甲三十萬出關北上,與那漠遼蠻子硬碰硬地打了一仗。這一戰,後虎曹戈領左軍,右豹沈仲領右軍,左獅殷長風隨武德王坐鎮中軍,牢牢地將漠遼五十萬騎軍拖在南朝境內。而那前狼楊定邊獨領三萬飛羽衛,直奔那仍有重兵把守的漠遼王庭,這一路當真是屍山血海,險象環生。饒是如此,這楊四郎依舊以不過三萬兵力,犁庭掃穴,大破漠遼王庭十萬大軍,一路殺至狼居胥山!若非漠遼國師陳靖拼死護主,漠遼那皇帝老兒此刻怕是要在咱們大玄皇宮裡給陛下獻舞了。”
老人又喝了口酒,潤了潤嗓子接著道:“眼見漠遼皇帝逃之夭夭,楊定邊便又率領剩餘兵馬,一路南下,漠遼蠻子無不聞風而逃,與武德王大軍南北合擊漠遼,又陣斬了那漠遼大元帥耶律正雄,漠遼自此軍心渙散,一潰千里,造就這次北伐大捷。這一戰,我大玄鐵甲陣斬敵首三十五萬,漠遼南朝十六州近屬我大玄!這一戰,楊定邊無愧於冠軍之名!”
隨著說書人的娓娓道來,那一戰楊定邊如何驍勇廝殺,宛若親臨戰場,聽得一眾酒客無不血脈噴張,無不高聲叫好。
有人不由問道:“你說冠軍侯到底長啥樣?”
老人輕咳一聲,煞有介事道:“冠軍侯十四歲從軍,及冠之年便率八百輕騎深入草原千里,斬將奪旗,而今不過二十六歲。老夫遊歷靖安城之時,曾有幸遠遠見過一面,鳳翅盔,鎏金甲,胯下一匹踏雲黑龍駒,手中一杆方天畫戟,虎背熊腰,面容剛毅,端的是雄壯無比。若是相貌尋常,如何能鎮得住那些驕兵悍將。”
聽到此處,嘈雜的人群中,一個不太顯眼的漢子險些一口酒噴了出來,摸了把臉上的鬍渣,苦笑著搖搖頭,往桌上放好酒錢,便離開酒樓,牽著一匹老馬出城而去。
一匹尋常老馬緩步踏在延綿大山腳下的一條鄉間小路上,馬背上馱著個一臉鬍渣的邋遢漢子,一身粗布麻衣,腰上懸著一個陳舊的酒葫蘆,揹負一隻狹長木匣,懷中還抱著柄長刀,一副落魄江湖人的模樣,此刻正閉著雙眼打盹兒。誰能想到此人便是方才酒樓說書先生口中的冠軍侯——楊定邊。
蹄聲驟停,楊定邊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就聽見身下的馬兒地叫喚了一聲,然後就站那兒不動了。他嘆了口氣,把酒葫蘆摘下來,想先灌一口,沒料到裡面早已空空如也。他在馬耳邊晃了晃葫蘆,無奈地說:“沒啦!你下回能不能少喝點兒啊?”
老馬又是嘶鳴一聲,原地踏了幾步,顯然對自家主人的埋怨很是不滿。
“嘿,好你個老白,還有臉抱怨上了啊。”
一巴掌拍在碩大的馬頭上,隨即又抬起頭,鼻子猛地嗅了嗅,一夾馬腹,楊定邊哈哈笑道:“走起,哥哥我請你喝酒去。”
被喚做老白的老馬歡快地叫了一聲,兩隻前蹄高高揚起,朝著前方狂奔而去。
跑了約莫兩裡地,這一人一馬便來到了一座路邊的小酒館門口,旺財馬蹄還沒停下,漢子便一個側身跳了下來,瞧了眼嶄新的招牌,便快步走了進去。
店小二瞧著來人模樣,只道又是個好酒的落魄江湖客,無精打采地迎了上去,不曾想,他還尚未開口,一隻明晃晃的銀餅子便朝著他甩了過來。
“來兩壇上好的燒酒,再來兩斤醬牛肉,多退少補。”見那漢子找了個靠窗的空座一屁股坐下,轉頭就衝著正在櫃檯上算賬的婦人笑道:“老闆娘,我大老遠可就聞到你這酒香啦。”
店小二收起銀子,趕忙端著酒肉來到楊定邊跟前,為他倒上一碗酒,諂笑道:“客官,咱家雖說是家新店,可這酒可不比那些出名的老字號差。不過,咱家這酒好歸好,但勁兒也足,客官你可得悠著點。”
楊定邊指了指店小二,抿了一口咂吧咂吧嘴,點頭道:“不錯,果真是好酒!另一罈給我兄弟送過去。”
兄弟?
小二一愣,轉頭四顧,只見那漢子端著酒朝著正在馬廄那轉圈的老白努了努嘴。
“怎麼,有問題?沒見我兄弟都等得不耐煩了嗎。”
小二撓撓頭,尷尬一笑,忙道不是,低頭與老闆娘對視一眼,端著酒罈子就朝著那匹老馬走了過去。
老闆娘瞅了眼正在給旺財喂酒的店小二,合上賬本,拿起一壺酒和一隻精巧瓷杯,扭著細柔腰肢便來到漢子身邊坐下,自顧自地倒了杯酒呵呵笑道:“客官真是個妙人,好酒之人奴家見過不少,想不到連客官養的馬匹也是酒中豪客。來,奴家敬你一杯。”
老闆娘算不得容貌豔麗,奈何身段著實妖嬈,方才不過走了兩步,那隨著腰肢搖盪的風情,便惹得一眾酒客的眼光也隨之搖曳。
楊定邊只是禮貌地看了婦人一眼,眼神也不曾在那近在咫尺的一片誘人白皙處停留,笑問道:“老闆娘,這酒可有什麼名堂?”
婦人捋了一下鬢角散落的一縷髮絲,搖晃著酒杯嘆口氣道:“要是有名堂,奴家也不至於淪落至此了。”
“老闆娘,這酒味道不對啊。”楊定邊舉起酒碗看向老闆娘,喝了一口,眼中餘光掃過周遭形形色色的酒客,最後在老闆娘那隻纖纖玉手上停留了剎那。
老闆娘眼波流轉,斜靠過去,大好風光一覽無餘,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男子,掩嘴笑道:“哪裡不對了?”
楊定邊搖了搖酒碗,緩緩吐出三個字:“有殺氣。”
“客官真會說笑。”
老闆娘站起身,也不顧四周投來的灼熱目光一屁股坐入楊定邊懷裡,緊緊貼住他的胸膛,擠啊擠的,還不忘調笑道:“奴家的殺氣很重嗎?”
婦人嘴裡說調笑的情話,一隻青蔥玉手指尖劃過楊定邊粗獷硬朗的臉龐,另一隻手卻化作手刀朝著他的後頸狠狠劈下。
楊定邊神態自若,左手探出兩指夾住這記凌厲的手刀,無奈道:“好姐姐,我就是一個路過喝酒的,又不是不給銀子。你忙你的,我喝我的,想讓我暈倒說一聲便是,何必動手呢。”說著又看向窗外,自顧自地喝起酒來。
風韻不俗的婦人轉頭見酒客中有人朝她點點頭,便又回到自已的座位。
方一落定,門外便又隱隱傳來一陣馬蹄聲,馬廄中的老白也不安地嘶鳴了幾聲。
“我呢換個位置,省的耽誤老闆娘你的正事。”楊定邊背起木匣,挎上長刀,一手拎起酒罈,一手端著牛肉,說罷還不忘附身叼起桌上的酒碗,朝著酒館最裡處的空桌走去。
老闆娘看著此人這般滑稽模樣,不由嗤笑一聲,隨即再無媚態,眼神變得冷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