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清晨,隨著金雞初鳴,嬪妃們便早早地齊聚皇后宮中,猶如百鳥朝鳳秩序井然。她們的衣著鮮亮,妝容精緻,珠翠環繞,華光閃爍,連薰香的氣味都被那濃厚的脂粉氣壓得暗淡了不少。

皇后尚未露面,仍在宮中梳妝打扮,而嬪妃們則閒坐品茶,輕言細語熱鬧非凡。她們低聲細語咯咯嬌笑,談笑聲與殿內的繁華景象交織在一起,宛如一幅生動而美好的宮廷畫卷。

“聽聞東西六宮的修葺工程已接近尾聲,皇上還特意為各宮題寫了牌匾。”高晞月坐在慣常請安的位子上悠然說道,“王欽告訴我,鹹福宮是‘滋德合嘉’,長春宮是‘敬修內則’,鍾粹宮是‘淑慎溫和’,啟祥宮是‘淑容端賢’,景陽宮是‘柔嘉肅靜’,承乾宮是‘德成柔順’,永和宮是‘儀昭淑慎’,儲秀宮是‘茂修內治’,翊坤宮是‘有容德大’,永壽宮是‘令儀淑德’,景仁宮是‘德協坤元’,延禧宮是‘慎贊徽音’。”

蘇綠筠嚐了一口精緻的糕點微笑道:“聽工匠們說,皇上要求他們在年前完成所有工程,屆時我們各宮的姐妹都能在自已的宮殿裡迎接新年。”

黃綺瑩剛想繼續說些什麼,突然左耳房傳來殺豬的慘叫聲,打破了這和諧的氛圍,她不禁皺起眉頭,有些不悅地說道:“這皇宮裡怎麼會有殺豬的聲音呢?這可是紫禁城,不是什麼汙穢之地。”

如懿輕輕拿起手邊的茶杯緩緩道出:“孝昭仁皇后在坤寧宮辭世後,聖祖皇帝深感兩位皇后接連在此地離世寓意不祥。再加上欽天監提及,李自成攻陷北京時,崇禎皇帝預見明朝氣數已盡,決定殉國。他在自縊前,先後逼迫皇后與貴妃殉葬,甚至親手殺害了自已的女兒,最後才在煤山結束生命。崇禎皇帝的周皇后正是在坤寧宮自盡的。因此,為了避諱周皇后的亡魂,坤寧宮被改造成了祭祀場所。每日早晚,都會舉行小祭,每逢初一、十五更有大祭。或許是因為年節將至,祭祀活動頻繁,導致豬肉供應緊張,才會有殺豬之聲。”

黃綺瑩聽後心中湧起一陣恐懼捂住心口,抬頭望向坤寧宮那金碧輝煌的裝飾不解地問道:“既然坤寧宮有著這樣的歷史,皇后娘娘為何還會選擇這個地方呢?”

這個問題讓在場的眾人都感到一陣尷尬,不知如何回應,蘇綠筠見狀忙轉移話題,帶著些許疑惑說道:“昨夜寒風凜冽,我恍惚間似乎聽到了鳳鸞春恩車經過的聲音,不知是不是我聽錯了?”

金玉妍輕蔑地冷笑一聲,扶了扶鬢邊斜斜垂下的鎏金蟬壓發,那赤晶流蘇在她額邊輕輕搖曳,伴隨著她的話語,彷彿點點紅星在閃爍:“純姐姐沒有聽錯,那車輪聲確實震耳欲聾,如同驚雷一般,任誰都會聽見。掃過雪的青磚路結了冰,那聲音自然格外響亮。”

婉貴人一直保持著沉靜,此刻也被這個話題引起了興趣,她露出疑惑的表情輕聲問道:“我記得昨夜皇上並沒有翻牌子,那鳳鸞春恩車到底是去接了誰呢?難道……”她的目光不自覺地轉向正在悠閒剝金橘的如懿,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道:“是皇上惦記嫻貴妃姐姐,所以沒翻牌子還是去接了姐姐?”

如懿用她那修長如水蔥般的手指輕輕剝了一枚金橘,然後將其放在碟子上推給蘇綠筠,聽到婉貴人的話,她輕輕地笑了笑回應道:“婉茵,你說笑了。這種有違宮規又秘不告人的事,皇上是不可能做出來的。等皇后娘娘出來的時候,我們自然就知道昨晚是誰承寵了,左右不過多一位妹妹。”

高晞月端著茶盞,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冷意,她瞥了眼茶杯中的浮沫,冷冷地笑道:“嫻貴妃姐姐這話說的可真輕巧,左右不過是多一位妹妹。要知道皇上近期來後宮的次數一次比一次少了,即使是皇后娘娘這裡,也只是在初一十五的大日子過來。這引得皇上不知規矩的妹妹,已經狂妄到不給中宮皇后娘娘請安了,可見這我不知其人只聞其人的妹妹可不是好纏的主。”

金玉妍輕輕地按了按鼻翼上的粉,微笑著說道:“也是的,這麼點小玩意兒,能藏得住什麼呢?等著看吧,她自已會跑出來的。”她話音剛落周圍的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突然聽到裡面傳來一陣環佩叮咚的聲音,接著是一陣清冷的香氣飄來,眾人立刻明白這是琅璍出來了,她們趕緊閉上嘴巴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迎接皇后。

琅璍扶著素心的手,步伐沉穩而從容地走出,她身上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股安定神氣,讓殿內那些浮躁的心神瞬間得到安撫。她端坐在正中椅子上,神態安詳而威嚴,輕輕掃視了一下眾人後,琅璍緩緩開口:“本宮剛才聽到各位妹妹的歡聲笑語,不知是什麼話題讓大家如此開心,能否分享給本宮,讓本宮也一同歡樂呢?”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固,眾人的心在靜默中起伏,金玉妍深吸一口氣,打破了這種沉寂:“回皇后娘娘,臣妾們方才只是在談論一些瑣事,其中提及昨夜皇上並未召喚嬪妃,卻驚見鳳鸞春恩車在長街上緩緩駛過,這一幕確實有些令人費解。”

琅璍輕啟朱唇微微一笑,那微笑如同冬日裡的一縷陽光溫暖而明亮,然而在這微笑之下,卻似乎隱藏著某種深意,她語氣平淡地說道:“能有什麼特別的緣由呢?這或許只是天意,讓我們姐妹多了一位陪伴罷了。”

金玉妍聽到這裡,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驚詫,她盡力剋制自已的情緒,小心翼翼地問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昨夜皇上並未召見任何嬪妃,而鳳鸞春恩車之所以在長街上駛過,是因為……有新的嬪妃入宮了嗎?”

琅璍抬頭望向窗外,她的目光平靜而深邃,淡淡地開口解釋:“鑑於近日天氣寒冷,我本來已決定讓你們不必過早來請安。在你們到來之前,皇上已透過敬事房傳達了他的旨意,南府的白氏,現已晉升為怡常在,並已被我安排入住永和宮。”

金玉妍聽到這個訊息,不禁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她心中暗自思忖,這個白氏究竟有何特殊之處,竟能得到皇上的青睞,一躍成為答應,併入住永和宮。一想到白氏的身份,她的柳眉便輕輕挑起,臉上流露出不滿與怒氣的神色抱怨道:“南府的樂伎,身份何其卑微,甚至連宮女都不如。宮女要晉升還得一級級來,從無名無品的官女子開始,她倒好,一夜之間就成了答應了。”

琅璍聞言以春風般的語氣寬慰道:“雖然樂伎的身份確實不如宮女,但她們總比辛者庫的賤奴要高一些。想想康熙皇帝的良妃,她出身於辛者庫,卻能生下皇子並被封為妃,一生都備受寵愛。因此,皇上對她格外恩賜,也不算是破壞了規矩。”

如懿身旁的繪春突然眉頭微皺,她感到難以置信,這樣的話竟然會從一國之母的口中說出。即便良妃在康熙的嬪妃中地位卑微,但琅嬅畢竟是良妃的晚輩,孝恭仁皇后可以調侃良妃的身世,但皇后這個晚輩卻不應該拿先帝的庶母開玩笑。於是,繪春冷靜地對琅璍說道:“皇后娘娘可能是身體不適,各位娘娘小主請先回吧。我還有幾句話,需要替太后娘娘轉告給皇后娘娘。”

如懿敏銳地捕捉到了繪春話語中的深意,明白琅嬅提到良妃的事情無意間得罪了人,她知道聖祖皇帝的嬪妃中還有幾位居住在壽康宮中,其中不乏對富察氏不爽的家族,如果琅嬅對良妃的貶低被那些太妃知道,那麼不孝的罪名就會扣在她的頭上。因此,如懿決定率先行動,避免進一步的麻煩。

她站起身來對琅嬅說道:“既然太后娘娘有私事要告訴皇后娘娘,那臣妾就先告退了。”說完,她轉身離開不給琅嬅任何反應的機會。

如懿的行動提醒了其他還愣在那裡的嬪妃們,她們很快反應過來,紛紛慌忙離開。畢竟,太后告訴皇后的事情,不是她們這些嬪妃該聽的。

等嬪妃們都走完後,琅嬅有些不安地看著繪春問道:“繪春姑姑,可是有什麼事?”

繪春並沒有直接回答琅嬅的問題,她掃了一圈周圍的人,然後對坤寧宮的宮人們說道:“除了皇后娘娘貼身侍奉的宮女,其他的人都出去。”

雖然繪春是太后身邊的人,但宮女們不敢違背琅嬅的命令,因此沒有人敢離開。然而,當繪春的聲音變得嚴厲時,那些宮女們不得不照做。

等坤寧宮的宮人都離開後,繪春讓素練和蓮心走到下方跪在琅嬅的跟前張開手心,繪春走到二人的跟前問道:“剛才的話,皇后娘娘可覺得有不妥之處?”

“本宮不覺的有不妥的地方。”琅嬅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她不明白繪春的意思。

然而,就在琅嬅話音剛落時,繪春突然從衣袖中拿出戒尺狠狠地砸在了蓮心二人的手心上,疼痛讓二人不由自主地哀嚎出聲,繪春並沒有理會她們的哀嚎聲,而是繼續問道:“皇后娘娘可否知道錯在了哪兒?”

看著素練和蓮心皙白的手心被打得鮮紅,琅嬅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已錯在哪兒了,繪春見琅嬅一臉困惑,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繼續用戒尺敲打她們的手心同時解釋道:“良妃娘娘是聖祖皇帝的嬪妃,亦是先帝的庶母之一。聖祖皇帝和孝恭仁皇后可以說良妃是辛者庫賤奴,那是因為聖祖皇帝是可汗,是大清的主人,滿蒙漢八旗的旗人和包衣皆是聖祖皇帝的奴才。而辛者庫官員雖是包衣,但與其他包衣相比是最低等的存在。因此,聖祖皇帝和孝恭仁皇后可以稱呼良妃為辛者庫賤奴。然而,先帝和太后娘娘都是良妃的晚輩,在紫禁城十多年都不敢稱呼良妃為辛者庫賤奴,那是他們對其庶母的尊重和孝順。皇后娘娘作為兒媳,卻一口一個辛者庫賤奴,這是極大的不敬。按照漢人口中的八德,皇后娘娘一共犯了三條:為孫媳不孝先帝的庶母,為國母未遵守應有的禮節,為長輩卻未以此事為恥。皇后娘娘現如今可知自已錯在何處,自已是否該罰。”每說一句話,繪春都會用戒尺重重地敲打蓮心和素練的手心。

琅嬅終於意識到自已剛才說的話若是傳了出去,這些年辛辛苦苦經營出來的口碑將會付之東流,想到這兒她連忙跪在繪春跟前叩首道:“本宮在此多謝姑姑指點迷津,若不是姑姑提醒,本宮可能還會繼續犯糊塗下去。”

繪春接受了琅嬅的節,然後扶起她後說道:“皇后娘娘也是一時口快,望皇后娘娘日後能夠三思而後行。太后娘娘讓奴婢來教導金常在的規矩,現在奴婢就告退了。”

繪春真正離開坤寧宮正殿後,琅嬅如同洩了氣的皮球般坐在地上,素練和蓮心見狀連忙上前扶起她。琅嬅滿臉哀傷地注視著繪春離去的方向嘆道:“本宮原以為成為皇后就能為富察家帶來福祉,卻不料一個宮女竟敢隨意教導本宮,本宮這個皇后當得真是悲哀。”

蓮心一邊攙扶著琅嬅,一邊輕聲安慰道:“娘娘,這樣的話還是不要再說了。繪春是皇太后身邊的人,這話若是傳出去,無論是對皇后娘娘還是富察家都不利。”

聽到這話,琅嬅的眼神變得銳利如刀,她瞪了蓮心一眼,冷聲道:“本宮才是你的主子,即便是太后的人又如何?這後宮還是本宮說了算。”

“姐姐難道不擔心皇后娘娘會給繪春姑姑臉色看?”海蘭一邊精心挑選著用於繡花的線,一邊看著神態自若的如懿好奇地問道。

如懿用金叉輕鬆挑起一塊鮮嫩的柚子放入口中,淡淡地回應道:“擔心繪春姑姑?與其擔心她,不如多留意皇后娘娘身邊的兩個宮女。我懷疑皇后娘娘可能還沒完全意識到,即便她成為了皇后,這後宮也並非她的一言堂。想當年葉氏入宮時,孝恭仁皇后就直言不諱地說她身份低微,不適合待在紫禁城。齊妃更是在一旁附和,說葉氏的身份不過和從前的妙音娘子一樣,都是下人,再不濟也就是個辛者庫賤奴罷了。但問題的關鍵在於,這辛者庫賤奴竟然能讓孝恭仁皇后感到不快。辛者庫是專為皇室和滿清貴族服務的機構,主要負責皇宮內的各種雜務和髒活。孝恭仁皇后的阿瑪是包衣護軍參領,是個正五品的武職;而良妃的阿瑪是辛者庫宮內管領,同樣是正五品的文職,與包衣佐領地位相當。如果良妃是辛者庫賤奴,那孝恭仁皇后豈不是也同樣是賤奴?今日皇后在提到辛者庫賤奴時,繪春姑姑的反應之所以如此強烈,一是因為她尊重孝恭仁皇后,皇后畢竟是孝恭仁皇后的正宗孫媳,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大逆不道;二是因為良妃是康熙皇帝冊封的嬪妃,即便是先帝和皇太后見了她,也要恭敬地稱呼一聲‘母妃’。皇后今日如此醉態,竟敢稱呼良妃為辛者庫賤奴,難道她就不怕明日御史們會指責富察家教導無方,導致整個富察一族的女兒都難以嫁出去嗎?”

海蘭聽完如懿的分析,輕輕一笑說道:“看來現在也只有金常在還傻傻地認為辛者庫出身的良妃就是賤奴了。”

如懿卻嘆了口氣說道:“金常在其實是在扮豬吃老虎,我隱隱感覺到朝鮮國背後可能還有更大的動作。”

一直在殿外耐心等候的阿箬突然走了進來,向如懿和海蘭行禮後說道:“娘娘、海小主,老主子傳來口信,下嫁給準噶爾的公主不能是熹皇貴太妃的女兒。目前,準噶爾對於我們大清來說是一個勁敵,若是讓熹皇貴太妃得逞,對我們和皇帝來說都將是不利的。”

海蘭用她那紅潤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子說道:“告訴老主子,準噶爾那邊的事我來處理。之前準噶爾曾欠我們家一個人情,現在是時候讓他們償還了。宮裡下嫁的公主並非只有七公主一人,還有欣太嬪的五公主也是候選人。”

阿箬聽後明白了海蘭的意思,隨後恭敬地退了出去。

如懿看著海蘭,臉上露出些許疑惑問道:“準噶爾何時欠了我們家人情?”

海蘭輕輕地捶打著自已的後背緩緩說道:“其實,不僅是準噶爾一家欠我們家人情,而是我們家對整個蒙古四十九部落都有恩。當年,在建州的大清攻打蒙古之前,四十九部落曾有一次重要的盟約會。在那次盟約會上,四十九部落的首領都聚集在一起。不幸的是,建州的眼線在他們的餐食中混入了一種有毒的蘑菇粉末,導致四十九部落的首領都中了毒。幸運的是曾祖父那時還是一名遊醫,他及時出現並解了他們的毒。為了感激曾祖父的救命之恩,四十九部落的首領都將代表自已部落的蒙古旗交給了老祖宗。這意味著,在遇見危險時,我們可以用這些蒙古旗向最近的蒙古部落尋求幫助或庇護。如今,這些蒙古旗就在我們的手中,但每個蒙古旗只能使用一次。當年,事發東城時,皇太極為了處理祖先的事務,用科爾沁部的蒙古旗換得了蒙軍旗的身份。所以,當準噶爾的使者進京時,我們可以用蒙古旗來換一個公主下嫁給準噶爾。”

聽完海蘭的講述,如懿點了點頭表示信任地說道:“這件事交給你,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