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時分,陸開明才回到店裡。
李耀用過晚餐,正坐在後院欣賞日落。他看到遠方的陸開明划著船緩緩地回到了岸邊。
李耀趕忙走上前去打招呼道:“開明哥,你回來啦。廚房給你留了飯,我去給你熱飯。”
“黎安和姜然呢?”
“今天勞累了一整天,都回房間歇息了。我去熱飯啊。”
“多謝,不必了,我想先歇一歇。”
陸開明的神態中流露出罕見的疲態。他剛走兩步,突然轉身對著李耀說:“她倆沒事兒吧?”
李耀撓撓頭說:“不好說。”
陸開明點點頭,就朝樓上走去。
李耀深知或許發生了什麼,但就目前的情形來看,估計也沒人有精力講給他聽。他坐回原先的位置,繼續望著夕陽,心中暗想:有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吧。
姜然和黎安再次見到陸開明,是在第二天清晨。
兩人一早就開始在廚房裡忙碌,李陸開明耀忽然站在門口說:“早上有空談一下吧。帝江的狀況不太樂觀。”
三人等到客人用餐結束後,便坐在建木下吃著早飯。
陸開明說:“昨天帶著帝江見到鴟鳥後,鴟鳥也沒有把握能把帝江安然無恙的帶回地下崑崙。”
黎安姜然沒有說話。
陸開明看看二人,沉凝地說:“會有越來越多的神獸聚集在這裡。”
姜然先開了口,試探地問:“來了的可以都讓鴟鳥送回去嗎?”
陸開明盯著姜然,語氣嚴肅地問:“那要是沒被我們發現呢?”
二人默然無語。
三人匆匆結束了早飯。
到了晚間,李耀正在房間裡刷著手機。突然聽到院子裡傳來一陣響動。
嗚哇嗚哇的聲音,像是小孩在哭泣。
李耀看看錶,已經快凌晨了。這時候的小孩子哭聲,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李耀心裡犯嘀咕:不會是誰家孩子走丟了吧,怎麼會來我們院子裡呢?
李耀穿好鞋子,先是去前院看。院子裡空無一人,剛才的小孩子哭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搖搖頭,剛準備上樓,就聽到一陣陣哭聲又從後院傳來。
李耀十分納悶。
這後院猶如一座封閉的城堡,客人都很少踏足,怎麼會傳來小孩的聲音。
李耀轉到後院,發現後院的河邊竟然有一大塊泛著綠光的石頭。
李耀仔細端詳著,他驚喜地發現這竟然是翡翠的原石。
石頭的紋理彷彿大地中的河流,縱橫交錯,形成了一幅幅壯麗的畫卷。這紋理下透著綠色的光芒,深淺不一。
李耀跟著爺爺玩過翡翠原石,這一看就知道是塊好石頭。
他站在岸邊摩拳擦掌,試圖搬起石頭。然而,這塊石頭看似不大,卻重如泰山,試了幾次都毫無反應。
李耀想給陸開明打電話讓他來幫忙,一摸口袋,才發現自已下來得匆忙,竟然沒帶手機。
李耀心想,這夜深人靜的,在這裡大聲喊人萬一吵到客人實在不妥,他捲起袖子,打算自已再試一次。
他正使勁地推撥著眼前這塊珍貴的石頭,突然聽到身後再次傳來了小孩的哭聲。
這哭聲猶如一把利劍,刺破了寂靜的夜空,讓他瞬間清醒。
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此刻,他正面朝客房,背後應該就是幽深的湖水,為何會突然傳來小孩的哭聲?
眼前的石頭也透著詭異,這石頭到底從何而來?為何半夜才被自已發現?自已白天在後院可是從未見過它。
背後的哭聲並未停止,如泣如訴,縈繞在耳邊。
李耀不敢回頭,此刻他只想回到二樓去找姜然、黎安和陸開明。他使勁地邁動著顫抖的雙腿,剛一抬腳,就感覺自已的大腿像是被什麼東西從身後死死地扯住了,絲毫動彈不得。
他無法行動,只能緩緩地回頭,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抓住了自已的腳。
此時,他的褲腳正被一雙小小的青色的手緊緊握住,那隻小小的手連著細細的胳膊,從黑色的湖水中伸了出來。
李耀被嚇得已經渾身發軟,他哭喪著臉,努力想看清楚湖水裡到底是什麼。
突然,湖水中一雙巨大的眼睛猛然冒了出來,圓溜溜的,直勾勾地盯著側身彎腰檢視的李耀。
緊接著,湖水裡又伸出了另一隻手,如鐵鉗一般,一把將他拉入了水中。
這東西拉著李耀,如離弦之箭一般,直往湖底奔去。
李耀不會游泳,他拼命地撲騰著胳膊,看著湖面上漸漸遠去的月光,心中吶喊:姜然、黎安,你們快來救我!
隨著頭頂的月光逐漸黯淡,李耀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看見金烏,那顏色鮮豔得令人咋舌,沒想到自已卻要消失在黑暗中。
原本已經入睡的黎安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吵醒。
黎安開門一看,原來是陸開明。
陸開明神色緊張地說:“有東西進來了。聽那聲音,像是蠱雕。”
黎安一臉疑惑,邊穿外套邊說:“什麼蠱雕?”
陸開明說:“那是一種吃人的古獸,會透過小孩的哭聲吸引人,然後吃掉他們。”
黎安說:“怎麼你每次都知道有什麼東西來?”
陸開明說:“我的鼻子和耳朵會告訴我一切。你忘了我是誰嗎?古獸來尋找建木,必然會在建木附近留下線索,只要仔細觀察,就一定能發現。”
黎安說:“我去喊姜然,你去叫李耀。”
黎安才把姜然的門敲開,還沒說清楚怎麼回事,就看陸開明神色嚴肅的回來說:“李耀不見了。”
黎安姜然異口同聲的問到:“不見了?”
黎安說:“我去給他打電話。”
陸開明拿起手裡李耀的手機說:“手機沒有帶。我們去有水的地方找。”
三人終於兜兜轉轉來到了後院的湖邊。
陸開明仔細觀察著地面,地面上都是來回踩過的泥腳印。最靠近湖邊的腳印被什麼拉扯著在湖水邊緣消失了。
陸開明說:“李耀可能在這裡被什麼東西給拽到湖底去了。你們在這裡等我。”
說完,他放下手電筒,像一顆炮彈一樣撲通一聲跳入了水中。湖水只留下一圈圈的圓紋退向岸邊。
姜然被夢中驚醒,現在聽到李耀被拽到了湖底,又看到了陸開明跳入湖中。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緊緊地拉住了黎安。
姜然的聲音有些顫抖:“到底是什麼東西?”
黎安拿出手機,邊解鎖邊說:“我也要查一下。”
蠱雕:水有獸焉,名曰蠱雕,其狀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嬰兒之音,是食人。
黎安驚呼:“食人?!難道是吃人的意思嗎?”
二人此時憂心忡忡,更加擔心李耀和陸開明的安危。
兩人站在湖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湖底的動靜。黝黑的湖水宛如一面平靜的鏡子,似乎毫無聲息。
過了好一會,突然看到陸開明像一條魚一樣猛然冒出了頭,他拼命地拉扯著李耀,向岸邊游去。
李耀被拉上岸時,就像一個失去了生命的木偶,一動不動。姜然哭喊著李耀的名字,李耀卻毫無反應,彷彿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浸了水的麻袋。
陸開明坐在岸邊,喘著粗氣說道:“快送醫院!”
黎安急忙撥打了 120,然後用求救的眼神看著陸開明。
陸開明搖搖頭,嘆息著說:“太晚了,我找到他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他差點就被吃掉了。”
黎安聽完這句話,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李耀時,他問自已關於古墓的事情,又想起後來他來到店裡,一心想要振興民宿。李耀其實一直不喜歡和這些詭異的事情有太多的聯絡,但是每次遇到事情,他也從來沒有害怕過。
她還想起昨天一大早,李耀精神抖擻地跟姜然和黎安喊著:“姐姐們,沒關係。”他似乎永遠充滿了活力,和此刻癱軟在岸邊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120 來了以後,姜然邊哭邊拉著李耀的手,跟著去了醫院。房客們也被嚇得不輕,好幾個人一直在問,明早能不能退房。
陸開明和黎安不斷安慰著房客,店裡才恢復了稍許寧靜。
黎安坐在大廳看著民宿,她突然想起自已剛來的時候,餐廳只放著幾道套餐的選單,如今早已被換成了引人食慾的畫。桌子上也鋪著好看的桌布,窗戶前掛著叮鈴直響的風鈴。
黎安一直在忙碌著,不是在忙碌稀奇古怪的事情,就是在後廚,從來沒有仔細觀察過店裡已經變得如此好看。
看著看著,黎安的眼淚又啪嗒啪嗒地流了下來,像斷了線的珠子。
陸開明拿著紙巾坐在黎安的旁邊說:“讓姜然留在醫院陪李耀,你等會打電話問問情況。店裡需要人手照顧客人,你不要離開店裡。建木在這裡,蠱雕應該還會回來。我也得留在店裡守著,它沒吃飽,很可能會對客人動手。”
黎安哭著點點頭。
陸開明說:“不要哭!現在最不能的就是慌張。黎安,蠱雕還活著,它還會回來的!”的!店裡還有這麼多客人。”
黎安帶著哭腔說:“他只會吃店裡的人嗎?”
陸開明搖搖頭,喃喃說道:“不一定,但是他一會回店裡。我只有等到他回到店裡才有機會捉住他。”
黎安聽到此處,如醍醐灌頂般明白了事態的嚴重。她迅速擦乾眼淚,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會守住店裡!不能讓李耀的心血蕩然無存!”
話音未落,姜然的電話就如催命符般打了過來,她在電話那頭哭著說:“黎安!李耀不行了!醫生說掉入湖底缺氧太久,要籤病危通知書。我已經通知長福伯,他們很快就到。”
黎安把剛才陸開明的安排告訴了姜然,接著安慰道:“姜然,你別怕!李耀一定會福大命大,轉危為安。我也一定會守住店鋪。你也要堅強。”
癱坐在醫院角落的姜然哭著結束通話了電話。她不敢哭太大聲,只能用牙齒狠狠咬住了胳膊,不讓自已哭出聲,只讓眼淚如決堤的洪水般滾滾而下。
她想起第一次遇見黎安,她害怕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她很害怕害了黎安的性命。只是沒想到最後竟然害的是李耀。
如果知道如此兇險,她就不會答應李耀住在店裡。更不會讓他捲入這些詭異的事情。
她想起了那冰涼黑暗的湖水。李耀當時該有多害怕啊!那麼深的水,他也不會游泳,該有多絕望!
沒等天亮,陸開明就像一陣風一樣,帶著最新的訊息來找黎安。從店裡往前走兩站路的湖邊有人失足掉進水裡了。
聽說是兩人喝了一整夜的酒,其中一人眼睜睜地看著另一個人像一顆秤砣一樣,一頭栽進了湖水裡,再也沒有上來。
黎安說:“還是蠱雕?”
陸開明點點頭說:“很可能是!蠱雕以人類為食,會製造幻象引人入水,淹死後再吃。”
黎安氣憤地說:“它憑什麼吃我們?”
陸開明輕蔑地回答著問題:“憑人類也是食物鏈的一環!”
陸開明看著黎安哭腫的臉,又有點心疼地安慰道:“起碼現在蠱雕吃飽了,暫時不會害其他人。”
黎安聽到蠱雕吃飽了,又想起李耀差點被它吃掉,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嘩的又掉了下來說:“李耀不太好!”
陸開明點點頭說:“我知道!能在蠱雕嘴下活下來的人不多!如果我能早點發現蠱雕的痕跡,李耀……”
黎安說:“我們既不要互相責怪,也不要自責。蠱雕來的突然,我們誰都不知道。”
陸開明轉頭之前對著黎安說:“是不是要徹底結束這一切,你要早做決定。”說完扭頭朝門外走去。
長福伯來了之後,在醫院哭得昏天黑地,甚至暈厥了兩次。沒多久,李耀的父母也來到了醫院。
他們淚如雨下,質問姜然自已的兒子為何半夜會掉進湖裡。
姜然茫然無措,只能不停地哭泣。
最後,還是躺在病床上的長福伯替姜然解了圍,他聲淚俱下地說,姜然能讓李耀學習已經感激不盡了,至於半夜李耀為何會出現在後院湖邊,確實不應該質問姜然。
李耀的父母這才哭著放過了姜然。
李耀已經在 ICU 躺了三天,遲遲未醒。醫生也讓家人做好最壞的打算。
李耀躺在 ICU 的第四天,店裡又出現了新的問題。
不斷有客人向黎安抱怨,說夜裡總有小孩哭,吵得他們夜不能寐。
陸開明因為遲遲找不到蠱雕的蹤跡,此時也猜測蠱雕應該是又餓了,就在民宿的四周徘徊。
陸開明讓黎安關閉了網上的預定,能夠退訂的全部退訂,只剩下幾名暫時無法解決的住客。他還讓他們儘量住在一起,不要單獨行動。
當天晚上,黎安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此時已經是半夜一點,她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一陣小孩的啼哭聲。她立刻意識到,蠱雕來了。
她立刻打算去告訴陸開明。一開門,沒想到陸開明已經如雕塑般站在了走廊。
陸開明看到黎安出來,用食指在嘴上比劃著噤聲。又輕輕走到她身邊,壓低聲音說:“你留在這裡,等別的客人下樓,我去看看。”
黎安點點頭,搬了把椅子,如磐石般坐在樓梯口不再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