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兩人吃完早飯後,就相互約定今天一定要在一個小時內出門。但是等二人坐在車上時,已經快中午。兩人一邊說著快走快走,一邊唸叨中午隨便吃點麵包得了,趕緊開車出門,一刻鐘後兩人又出現在了騎龍巷。

黎安仰天長嘆:“我們倆出門真是艱難萬險,跟唐僧取經似的,不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是沒法到達西天!”

姜然倒是很淡定的說:“路上至少兩個小時,你確定不會餓嗎?再說了,提前沒聯絡,飯點坐到人家家裡實在不好。吃飯吃飯。”

兩人在騎龍巷吃過餛飩後,繼續上路,等來到東亭村時,已經是下午兩三點。

東亭村是個現代化的村子,家家戶戶按照村內標準白磚紅瓦的樣式立著三層小樓。村內不大,稍加打聽便找到了對方家裡。

姜然提著禮物按響了對方的門鈴,門開後,探頭探腦出來了一個平頭青年,問:“找誰?”

“請問長福伯伯在嗎?”

“你找我爺爺啊。爺爺,有人找你!”平頭青年衝著屋內大喊,“爺爺,爺爺!”

站在姜然身後的黎安,低著頭,忍著笑想:爺爺,爺爺,這是葫蘆娃的幾娃啊?

屋內還是沒有迴響,平頭青年開啟大門,讓屋外的二人進到屋內先坐下,他跑著上樓繼續大喊:“爺爺,爺爺!”

現在新農村小樓建的真好,客廳又大又亮堂,說是金碧輝煌也一點不為過。實木沙發擺在中間,還是很寬敞。頭頂的三層吊燈晃晃悠悠,也煞是好看。

不一會,樓上顫顫巍巍的一個老頭在平頭青年的攙扶下走了下來。

這白髮老爺爺熱情的喊到:“呦,姜然啊,來之前也不說聲,我好給你準備點吃的啊。”

姜然連忙迎上去,扶住老爺爺的另一隻胳膊,熱情的說:“長福伯伯,今天突然到訪真是打擾您了,看著您身子骨比上次還硬朗了…”

兩方一陣寒暄後,才真的入座。

“長福伯伯,這次來其實是有點事想請教您。”

“什麼事情啊,還說請教不請教的,都是自家孩子,我能幫上什麼忙你儘管提。當年小小的娃娃,轉眼就這麼大了。你媽媽呀,不容易,不容易呀!”長福伯伯扶著柺杖感嘆道。

“長福伯伯,這是我學歷史的同學,主要是做古神話的研究。這次來呀,就是想問問咱們村以前流傳的那個傳說的。”姜然一邊陪笑,一邊指著坐在旁邊的黎安。

黎安此刻大腦飛快的運轉,來之前可沒跟她提過還得角色扮演啊,這怎麼說來就來。

黎安趕緊接上話,說:“是的是的,長福伯伯,您好!我是姜然的同學黎安,我聽說您村子裡以前有段關於炎黃和蚩尤的傳說,所以想採訪您。”說著就拿出來隨身的小本子。

長福一看對方拿著本子一副真的要採訪的樣子,瞬間來了興致,嘴裡卻說著:“哎呦,那都是唬小孩的故事,你們還研究這個呀!”

黎安連忙點頭說:“這可是咱們中華民族的古老傳說,您看現在非遺申報什麼的,都是要有歷史淵源傳說的。隔壁國家都搶著申報,咱這不是也要先把家底盤盤清楚麼!”

長福一聽這話,一拍大腿,立刻說:“那咱們的寶貝怎麼能讓人家申報去,要說這傳說吧,說不定還真是有這麼回事呢,對不!”長福低頭想了想,突然又問:“你是姜然什麼同學呀,我記得姜然從小到大一直在村裡讀書,你不是村裡的人,是鎮上的嗎?鎮上哪家的?”

黎安坐在沙發上,一頭冷汗,這姜然可沒提前告訴她自已是哪個學校的呀,情急之下,只好說:“我是和她一個瑜伽班?”

“瑜伽班?什麼瑜伽班?”

“就是練舞蹈的那種。”姜然接過話頭說,“我現在突然喜歡舞蹈,報名了一個舞蹈班,這是我舞蹈班的同學。”

長福伯伯恍然大悟,說:“對麼,我就說你看著臉生,不像是我們周邊村的。”

姜然催促道:“長福伯伯,您快給人家講講咱們村的那個傳說呀!”

長福伯伯先喝了口茶,說:“說起這個傳說啊,我也是從我爺爺那裡聽來的,我爺爺估計也是從他爺爺那裡聽來的,反正是祖祖輩輩都是這麼說。據說古時候大地由三派共同通知,分別是炎黃、蚩尤、神獸…”

黎安和姜然聽著這段故事,前面倒是一樣,大地由三派統治,炎黃聯合古神獸一起作戰,直到說起斬殺蚩尤時,這個故事開始有了區別:“據說在逐鹿之戰中,雙方先是大戰了三天三夜,死傷無數。蚩尤的妻子魃看到生靈塗炭,心如刀絞。她本是炎帝的女兒,與蚩尤在一起後如膠似漆。看到此情此景就勸說蚩尤與炎黃談判,大地東西各執一方。奈何談判是假,斬殺是真。炎黃聯合神獸在談判時用計砍掉了蚩尤的頭顱,蚩尤的鮮血灑滿了魃的全身,魃的青衣立刻染成了血紅。她傷心欲絕,想起是因為自已的原因才讓蚩尤慘死,突然就在悲憤之中生出了邪力,要與天地同歸於盡。她的周身燃起熊熊大火,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滴雨不落。炎帝十分痛心,便和皇帝商量將她送至西北,永不回中原。那女魃是如何送走的呢?就是咱們傳說中安江的守護神應龍。應龍載著女魃去到了西北,等回來的時候發現翅膀被燒壞了,跌入了咱這安鄉,世世代代守護我們,我們也世世代代紀念著應龍!”

姜然和黎安面面相覷,這故事間差距也太大了吧。

姜然疑惑地問:“長福伯,那詛咒呢?”

長福伯說:“詛咒那段不講了唄,萬一以後拿去申遺,說咱這龍小心眼可多不好!”

黎安趕忙說道:“長福伯,您放心說,咱們肯定會進行最佳化的,但是我就是好奇,這詛咒到底啥意思啊?詛咒了誰啊?”

長福伯嘆了口氣:“唉,提起這個詛咒,那簡直就是無稽之談!說是後來這應龍對女魃恨之入骨,便詛咒女魃的後人世代都要死於水域之中。傳說中女魃和蚩尤並無後人,哪來的什麼詛咒啊!這段故事我小時候聽著就覺得邏輯混亂,混亂得很!”長福伯笑著對黎安擺了擺手,砸吧砸嘴說道,“喝水,你們喝水!現在這學問啊,真是讓人捉摸不透,你說這傳說故事還有人去研究。”

黎安喝了兩口茶水,繼續追問:“長福伯,那你們這邊會祭祀應龍嗎?我看好多地方都會祭拜當地的守護神,咱們這裡會有這種祭祀嗎?”

長福伯連連點頭,瞪了自已的孫子一眼,接著稱讚道:“你看看,人家果真是歷史學家,問的多專業啊。祭祀,我們這裡當然有啊。說起祭祀,這還有故事吶!估計你們這些小輩們都沒聽過,聽著害怕,後來都不興給你們講這些!”長福伯指著姜然對黎安說,“說起這祭祀應龍,古時候還真有一套說法。每年春季,都要去那天靖山上祭拜它,你們知道祭祀的時候需要什麼嗎?可不是普通的豬啊牛啊什麼的,是要獻上一名已經生育過孩子的女人!每年一個活生生的人啊!嚇得周邊村子裡的姑娘都不敢嫁來咱們周圍幾個村子!”長福伯停下來,慢條斯理地喝著水,不再說話。

姜然等長福伯喝完水,急忙問:“那然後呢?那村子一直在祭祀嗎?”

長福伯笑著說:“哎呦,那哪能真祭祀啊!那就是一個傳說,根本沒有這回事,要是真有這回事,哪還有我這孫子啊!估計就是唬小孩的,小時候我們村的姑娘不聽話,晚上出來玩什麼,大人就都嚇唬,再出去就把你送天靖山上去。後來建了水庫,大家搬到了不同的位置,沒幾個人知道這回事了。”

黎安坐在旁邊,眼神中滿是疑惑,輕聲問道:“那天靖山也被淹沒了嗎?”

長福伯皺著眉頭,思索片刻後,說:“好像還真沒有!天靖山可是一座高山啊,建成水庫後聽說變成了一個島,叫什麼龍頭島還是龍神島,時間一久,叫什麼島我還真記不清了。”

“那有什麼解除詛咒的方法嗎?”黎安繼續追問道。

“這詛咒就是個哄小孩子的話,嚇唬一下就完了唄!哪還會鄭重其事地告訴小孩子解除之法,最多就是說你乖乖的,就不送你上去!”

平頭青年在旁邊突然插嘴道:“爺爺,怎麼沒聽你跟我講過這段啊?”

“你,我哪敢講啊,你們可是生長在新中國的新一代,就應該好好接受國家的教育!人家是研究歷史神話,為國爭光,怎麼能和你一樣呢!”

這話聽著這平頭青年一陣憋嘴。

長福伯接著說:“我這小孫子耀耀可真是比不得你們,天天就會耍手機,你要是有人家姑娘這一半本事就好了…”隨即就開始不停的數落這青年。

姜然看著馬上就要日落,趕緊跟長福伯告辭。二人有一陣客氣寒暄,最後由長福伯的孫子來送他們。

送至門口處將分別時,平頭青年開口說:“姐,我叫李耀,我有個問題想問您?您是學歷史的,聽說學歷史的都會挖墓,你們會去挖墓嗎?我最近看盜墓小說,您能帶我去看看嗎?”

黎安聽著這不著調的問題,臉色一黑,說:“我研究歷史文學,不下墓。”說完就把門哐噹一聲的關上了。

姜然聽著也挺無奈,只好陪著笑臉一陣遵紀守法的教育,然後趕緊開車上路趕回家。

一路上,二人都在沉默。

黎安邊想邊在紙上寫寫畫畫。她先寫了夸父,然後在後面打上了大大的叉,又寫上了女魃,青衣,紅衣,邪火,乾旱等字樣。接著就開始在手機上不斷搜尋。

姜然一邊開車一邊注意著黎安的動靜。過了一會,注意到黎安拿起了手機,便問:“怎麼啦,生氣了?因為我臨時給你一個title,還是因為那個毛頭小子?”

黎安嗡嗡的說:“都沒有,我沒生氣,我就是在想,這傳說怎麼又是一個版本!感覺聽到了一個新的故事!我印象裡魃是個超級殭屍,會導致乾旱,但是好像還真不是,不完全是!你開車,我讀給你聽。有人衣青衣,名約黃帝女魃。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魃不得覆上,所居不雨。青衣,殺蚩尤,乾旱,不能回來,倒是都對上了。但是她到底是皇帝還是炎帝的女兒呢?”

“你關心她到底是誰的女兒幹嘛?”

“你想,應龍詛咒的是女魃的後人,女魃的後人不就也是炎帝或者黃帝的後人嗎?”

“到底詛咒是誰的後人重要嗎?重點是,詛咒真的延續了下來。”

聽完姜然的回答,黎安也覺得很對,具體詛咒的是誰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確實有詛咒。

黎安繼續翻著手機,突然又翻到一段。

有鐘山者。有女子衣青衣,名曰赤水女子獻[2]。[2]赤水女子獻,疑為赤水之女魃。

黎安隨即把這段也讀給了姜然,接著說:“你說她到底是叫做獻,還是叫做魃。這神仙怎麼還有兩個名字呀?啊,我看的頭暈。”

姜然說:“不好說,會不會蚩尤死前叫做獻,死後叫做魃。蚩尤死前是炎黃的女兒,蚩尤死後父親不願意認她,所以改了名字?這樣嗎?”說著,姜然也覺得有點不符合邏輯。

不喜歡這女兒最多不認也就罷了,這改名字是怎麼回事呢?

黎安放下手機,長長的撥出了一口氣,看著已經完全黑掉的天空,說:“咱倆就像是這夜間行駛的小汽車,走一點看一點吧。也不對,還不如這小汽車,人家有導航,咱倆只能盲開。”

姜然聽著這比喻,不禁啞然失笑,說道:“這上古導航誰知道會把咱倆引向何方,還是不導為妙。咱們倆就一步步的來吧。”黎安無奈地搖搖頭,問道:“咱們什麼時候再回島上去看看?”夜色中,姜然一邊開車,一邊說:“先不急,咱們先研究清楚,這次再回島上,我也得多準備點戶外用品,總不能次次指望你的海螺吧。它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又不願意救我,除了我的安寶寶你,我可得多帶點東西!”

“還有其他人能再問問嗎?起碼再問問關於祭祀的事情吧!”黎安並沒有理會姜然的玩笑。

姜然面露愁容,搖了搖頭,說:“你也聽到了,對於外人而言,這不過是無稽之談,我們繼續打聽,估計會有無數個光怪陸離的版本出現。那個祭祀,聽起來也只有我母親一族還在偷偷祭拜。”

黎安不再說話,躺在副駕上,望著夜幕,感到一陣絕望如潮水般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