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墨水越來越多。

“啪嗒啪嗒”,一朵又一朵黑色的花綻開。

它們重疊,重疊又重疊。

無數的白被黑色侵蝕。

墨水滴落,卻染黑不了什麼。

只是讓這個世界,更濃墨重彩了些。

森森的寒意染上骨頭,手及之處皆是冰涼。

她的心就這麼攤開在墓碑前,所有的回憶都苦澀地塞進她的雙眸中。

那些血紅色的斑點像薔薇花,一朵一朵綻開在她的手中。

她捂不住的傷口,像紅色的顏料,從那人的身體中傾瀉而出。

她一遍又一遍的嘶吼,直到雙目赤紅,直到聲音啞到再也沒辦法開口說話。

可那個人就像是永遠不能聽見一般,任她發瘋,任她痛苦,卻不願意施捨給她一絲回應。

她的回憶像海水,快要使她溺死。

周圍滴滴答答的雨水使空氣可以呼吸,她像是突然躍出水面,得到了一絲喘氣的機會。

曾經的誓言,像是一道又一道枷鎖,讓她彎下腰,將她封於牢籠之中。

“Where, O death, is your victory? Where, O death, is your sting? The sting of death is sin, and. The power of sin is the law. ”

(“死啊,你得勝的權勢在哪裡?死啊,你的毒鉤在哪裡?死的毒鉤就是罪,罪的權勢就是律法。")

她的嘴角太苦澀了,這些讚頌耶穌的詩詞讓她唇邊像是放了塊方糖,不至於那麼的疼。

“阿瑾。”

一年沒開過口叫出過這個名字,現在竟顯得有些陌生。

她的目光流連在被雨水打溼的墓碑。

上面存放著一個失去的愛人的靈魂。

她想去觸控她,卻又害怕她。

她怕自己是導致她自殺的元兇,更害怕自己永遠無法得到她的原諒。

她終究還是退怯了。

她在外人面前殺伐果斷、雷厲風行又如何?在面對她的時候,還不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她思緒翻飛,不知怎的就想起來白樾。

“我碰到了一個女孩,說來也是稀奇,她有一張和你年輕時七分相似的臉。”

她的眸光描摹著墓碑上容顏昳麗的女子,眼神溫和。

“我想,枂兒如果沒出事,應該和她差不多大了。”

她嘆了一口氣。

“要是當年白氏的慘案沒有發生就好了。”

想到自己曾經見到的那個活潑可愛的小糰子最後死的那麼悽慘,她的心裡就一陣唏噓。

“阿瑾,你說,枂枂當年有沒有可能活了下來。”

她突發奇想,腦海中白樾的影子和當年白家的小女孩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相似的面孔、相似的“樾”與“枂”的發音、相似的年齡……種種此類彷佛都在指向她就是當年那個白家被毒殺的小公主。

可又不是很確信。

畢竟當年白氏一家四口死得如此悽慘,悽慘到死得板上釘釘。

新聞裡詳細報道了那個震驚全國的案件——白氏總裁、白氏總裁的夫人和兩個孩子都蹊蹺地死在了同一個夜晚。

但是死因卻並不相同。

一個孩子死於車禍,另一個孩子死於毒發。

兩個大人也都死於毒發。

死因不同的原因是——那個白府的管家,在出行的路上被汽車撞死。當時他的車裡有著那個白氏的小少爺,因而一同殞命。

不過也真是奇怪,明明是闔家團圓的日子,為何管家帶著少爺開車出去,女主人、男主人和女孩在家裡吃晚宴?

難不成那孩子要被秘密送往什麼地方保命?

有人進行了推論,覺得管家是幕後真兇。也有人猜想是敵對的集團對他們集團進行的威懾。

但無論怎樣,這都是一個懸案。

只因為當年這個事件不存在外部人員參與的可能性,只有可能是內部的人員動了殺心。

而所謂的內部人員,就是當場死亡的三人。

當時是大年三十的晚上,萬家燈火如星星之火而點綴城市。

誰又能料到,在如此喜慶的夜晚,白氏總裁的府邸竟然會上演此番悲劇。

警察在勘察現場之後並沒有公佈兇手是誰,但大家都隱晦地猜到了些許。

三人皆死於劇毒,但在晚宴上,可以下毒的地方有太多了。

裝菜或者裝酒的器皿、菜餚和紅酒之中、甚至冰塊等會消融的物品之中。

但無論是什麼,都需要花時間去準備、策劃。

白氏集團日日蒸上,白氏總裁正是風光無限的大好年華,怎麼可能籌謀這麼多,只為了害死自己的女兒和妻子?

那個叫白枂的小公主就更不可能了。

那個時候她才八歲啊!她如果是兇手的話,她是從哪裡找到販賣毒藥的地方,又是以什麼樣的理由去謀殺自己的父母?

所以顯然正確答案就只有一個。

妻子是兇手。

當天白氏府邸遣散了一眾的僕役,據之後的採訪所說,因為白氏總裁的妻子蘭夫人大發善心,想要讓每一個僕役都能夠圓滿的回家過年,故而遣散了所有的僕役。

但事發之後,大家才察覺,因為遣散了僕役,所以所有的菜餚皆是蘭夫人親手所烹,那麼當時晚宴上的菜餚之中如果有劇毒的話,顯然是蘭夫人在製作菜餚的時候所下,目的是為了毒死自己的丈夫和丈夫與原配之間的孩子。

是的,蘭夫人並非是白氏總裁白路洲的唯一結婚物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個“替代品”。

早在蘭夫人與白路洲結婚之前,白路洲就有過一位嬌妻。

那人是蘇氏集團的千金大小姐,模樣千嬌百媚不說,背後所象徵的權勢亦是滔天。

娶下了她,就相當於娶下了半個大夏國。

美人、權勢、地位皆有,這誰能不動心?

可憐這嬌妻命中自有劫數,在與白路洲成親八年之後,她跳江而死。

眾人皆傳言白路洲虐待這嬌妻,對她拳腳相加才導致她最後抑鬱溺水而亡。

但事實是什麼樣眾人並不清楚,只知道在蘇家大小姐離世之後,白路洲沒過多久便迎娶了這第二位新娘。

這新娘便是現在的蘭夫人。

據說蘭夫人與蘇家大小姐的模樣甚是相似,白路洲見到蘭夫人的時候驚為天人,覺得這是嬌妻的轉世之身,便迎娶回家。

之後發現這蘭小姐與蘇小姐不僅容貌相似、談吐舉止甚至愛好都離奇相似,眾人皆嘆這是蘇小姐轉世來了。

可憐重來一世,還是栽在了白路洲這個渣男身上。

真是難以預料啊。

有著蘇大小姐的前車之鑑,這蘭夫人毒殺白路洲的可能性簡直如過山車直衝雲霄,但是為何要毒殺這無辜的白枂大小姐,眾人皆有所猜測。

有人猜測是白家大小姐不受蘭夫人的待見,蘭夫人便想一塊殺了。

又有人說,是白家大小姐誤食了有毒的菜餚,才一命嗚呼。

但真相是什麼,也沒有知道。

不過蹊蹺的是,管家和那個蘇夫人與白總裁所生下的男孩出事的時候,時間與白氏晚宴所發生的慘案所隔的時間不長。

如果蘭夫人是為了讓孩子能夠躲避這場災禍而吩咐管家帶孩子離開,怎麼孩子最後還出事了呢?

還那麼巧的發生在同一晚。

還是說,在這一晚,同時又有別的人盯上了這個孩子?

真的是撲朔迷離,使大夏人民茶餘飯後的談話都酣暢淋漓、帶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而白枂就這樣死在了那場晚宴上,死因是毒發身亡。

後來大家按照小姑娘的心願,把她的骨灰灑向了大海。

據說之所以大家知道她的心願有這項,是因為她在上小學課文的時候,十分喜歡那篇英雄的骨灰灑向大海的文章,並且也說了以後想要做一個小英雄,也被灑向大海,讓世人銘記。

可惜誰也沒想到,她被世人銘記並且骨灰灑向大海,竟然是這麼快地就應驗了,還是以這種讓人為之憐惜難過的方式。

當年顧芊裕在知道白家的孩子都一命嗚呼之後,抱著蘇瑾的墓碑哭了很久。

她向她道歉,沒有照顧好她唯一遺留下來的、小小的生命的延續。

哭得肝腸寸斷,可惜蘇瑾聽不到。

即使聽到了,可能也沒有辦法原諒她的說辭。

她知道那個孩子的骨灰灑向大海還是從新聞上看到的,大家集體對於這個逝去的鮮活的小生命表示哀悼,紛紛在網路上為她點亮了一個孔明燈。

希望這個可憐的孩子能夠不再惦念人世間,去往極樂的天地,孔明燈上的美好祝願但願終有一天會在她的身上應驗。

顧芊裕在白氏集團火化屍體的現場。

她親眼看到害死自己心愛之人的那個往日裡性格孤傲、一意孤行的男人和與蘇瑾有著幾分相似的女子,還有那個與蘇瑾的模樣有著七分相似的、曾經活潑可愛的小丫頭白枂,三個人的屍體被推到焚化爐裡面,成為一堆灰。

所以白樾必然不會是白枂。

雖然很相似,但是顧芊裕知道她不是自己心心念唸的愛人的孩子。

即使如此,她也不願意放下這最後一絲的希望,便把她帶回了家。

“阿瑾,我很抱歉沒有照看好枂枂。但我會努力照看好顧樾的,不為別的,只為了彌補九年前的遺憾。”

“我會將顧樾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你和我的女兒。”

她神情柔和,目光繾綣。

“夫人,剛剛醫院的電話打來,說是顧小姐甦醒出院了。”

在陵園外守著的李伯在接聽完電話之後,快步來到顧芊裕身邊,對她恭敬地彎腰道。

“阿泠呢?陪顧樾回家了嗎?”顧芊裕抬眸問道。

“是的。少爺已經到家了。”李伯依舊恭敬地回道。

顧芊裕聞言起了身,拍了拍黑裙上沾到的泥土和雨水,與墓碑上的少女鄭重告別。

“走吧,回家看看那兩個小崽子。”她和蘇瑾道別之後,便轉身離開。

微風和煦之中,雨水驟停,好像再說——勿要將舊事重提,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