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鏡子之謎18
我在三千世界裡裝好人 十月與月亮 加書籤 章節報錯
聖光灑在草地上,她跪趴著,像條搖尾乞憐的狗。
少女血紅的衣裳,躺在那,像是安睡的孩子。
她顫抖著,一點點的俯下身子,手微顫著覆上了少女的面龐,細嫩的手探上了少女的鼻子。
似是不可置信,她跪著的雙膝向前微微挪動。
風吹動了周圍的草地,吹動了少女溼漉漉的頭髮。
她渾身發著冷顫。
“阿瑾,別和我開玩笑。”
“阿瑾,別在這裡睡,這裡太冷了。”
“我們回家吧,回我們的,自己的小小的那個家。”
“以後我絕對不再讓你為難了,我,我再也不讓你掉眼淚了。”
“起來了。”
“家裡的飯菜還熱乎著呢。”
“是你喜歡的糖醋排骨。”
“阿瑾。”
“阿瑾……”
“阿瑾,你別嚇唬我。”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似是怕少女熟睡了聽不見,她把嘴巴放在少女的耳尖。
頭俯得更低了。
像是一隻爬行的蝸牛。
周圍的人,無動於衷地站著。
說不上是麻木,還是冷漠。
河水還在流動著,這是大好的春日光景。
冬日的淒冷被春日的暖陽驅散了不少。
豔陽的聖光顯得她們一對像是罪人。
圍觀的人,他們的眼神悲憫而可憐地看著地上跪俯的女子。
看著她的頭埋得深深的,像是要埋進黃土之中。
屍體周圍的雜草刺撓地抓著她,讓她抬不起頭。
她就這樣哽咽地說著。
那天,這片雜草地聽到了這輩子最深沉的溫柔和愛。
女人的淚浸潤了它的肌膚,讓它來年會生長出脆嫩的芽。
和旁邊的綠草生在一起,依偎著。
像是對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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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的畫像掛在墓碑上,畫框中的少女帶著笑意,看著很是溫婉。
女子目光空洞地跪在墓前,神色呆滯。
她身襲一條昂貴絲綢織成的黑裙,像是綠草地裡的黑天鵝。
場景是油綠色的。
世界是油綠色的。
山川和天空的顏色重巖疊嶂,油綠、幽綠、青草綠、薄荷綠、森林綠……這些色彩構建了她的畫盤。
悠長的獨木橋,咯吱咯吱地發出響聲。
恍惚間,腳下彷彿是萬丈深淵,是川流不息的滔滔江河。
咯吱作響的木板開始在空中搖晃,只是一秒,她便能從萬里的高空中墜落。
醒來的時候,她的淚已經流乾了。
仍然趴在墳墓上、墓碑前。
那張黑白的照片少女的笑顏讓她想起了些許美好的回憶,嘴角才扯出一個難看的苦笑。
她苦笑,目光徘徊在這張照片,仔細打量,彷彿要把照片上的人看進靈魂深處,看進生命盡頭。
鼻子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就酸了。
“你倒好,一點都不負責任,把我孤零零地撂在這。”
“不是說好將來等你走不動路了,我推著你輪椅,往北一直走。”
“走到你老家去,回憶回憶咱們以前的日子。”
“可現在呢?”
“騙子,沒個準信。”
那些聲嘶力竭的吼叫隱藏在這一聲聲顫抖的自語中。
她已經有些模糊的眼睛泛出淚花,用袖口給這張照片擦了又擦。
明明一點灰塵都沒有。
“這樣好,這樣才顯得你好看得很。”
她就這樣看著黑白的照片,慢慢地說著。
世界開始扭曲,她的眼前閃過一道白光。
顧芊裕的眼前閃過一道白光,是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在陽光下反射的光。
面前“永存陵園”幾個大字猛地撞上了她的眼球。
她的心中閃過一絲悲涼。
路面崎嶇,她不免又想起來當年那條油綠色的山路,那條水速湍急的河流。
那片青色的雜草地,那具冰涼的屍體。
怎麼也喚不醒的愛人。
永遠沉睡在這片青草地上的少女。
現在她已化作一捧黃土,作了這片陵園草地的養料。
周圍明明沒有什麼聲音,但她的心卻喧囂無比。
一種沒由來的厭惡之情湧上心頭。
她憎恨這種讓人難以忍受的心境的煩雜和喧囂。
她厭惡這種無時無刻讓她陷入痛苦回憶的地方。
但是她必須得來,因為這裡埋葬著她的愛人。
因為這裡埋葬著數不盡的海誓山盟。
埋葬著數不盡的愛人。
時光剝奪了她眉眼間的一絲柔情,只帶來了無盡的悲苦和遺憾。
她敲碎了自己的牙齒和骨頭,將它們默默吞嚥下肚。
只為了能夠以卑躬屈膝的偽裝去斬掉一切阻礙她復仇的雜草。
蘇瑾的死,不能就這麼算了!
蘇瑾,阿瑾,我的阿瑾。
我的阿瑾,不能就這麼白白的死了。
“阿瑾……”
她眼神開始放空,思緒百轉千回,像是掉入了無影洞。
“阿裕,你知道的,我是伊斯蘭教的信徒。”
少女的聲音驀然在她的耳畔響起。
又是這樣,又是這句話。
顧芊裕的腦袋快要被這句話填滿,又快要被這句話割掉每一寸血肉。
“我不信伊斯蘭教,我根本不信這種狗屁的宗教!”
這是她的聲音,那時候的她,還稍顯稚嫩,根本不知道如何在愛人的信仰與愛人的未來中如何取捨、抉擇。
“我不信!”
“憑什麼一個所謂的宗教信仰就可以剝奪我的愛人!”
“憑什麼!!!”
“我不信,我不信仰宗教,無論是什麼宗教,我都不信仰!”
“……求求你了,阿瑾,你可憐可憐我,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阿瑾,你快看!是流星!”
“我要許願和阿瑾永遠在一起。”
“我要守護阿瑾一輩子。”
“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說拋棄我就拋棄我,你怎麼可以……”
“那個男人能給你的東西,我都能給你,你為什麼丟下我啊……”
“又是這個該死的宗教規定,我都說了無數遍了,我不信!!”
“你在騙我的,對不對,對不對啊蘇瑾。”
“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你拋下我就算了,你還和他生下了孩子。”
“這是你16歲的生日蛋糕,記錄我和阿瑾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
“這是你17歲的生日蛋糕,記錄我和阿瑾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年。”
“這是你……”
“這是你的,26歲的生日蛋糕,記錄我和阿瑾分開的第一天。”
“看,這是我給你抓的螢火蟲哦,在黑夜裡能閃閃發光的。”
“有我在,阿瑾不用害怕一切黑暗,因為我是小太陽嘛,阿瑾說過的。”
“你為什麼,為什麼就這樣認命了,蘇瑾!”
“你真的有愛過我嗎……阿瑾……”
“我每年在你的生日蛋糕裡面其實都有用奶油寫上——阿瑾和阿裕長長久久,看樣子是實現不了了。”
“阿瑾,我放下了,我成全你,你和他好好過。”
“阿瑾……”
“阿瑾,別和我開玩笑。”
“阿瑾,別在這裡睡,這裡太冷了。”
“我們回家吧,回我們的,自己的小小的那個家。”
“以後我絕對不再讓你為難了,我,我再也不讓你掉眼淚了。”
“起來了。”
“阿瑾。”
“阿瑾……”
“阿瑾,你別嚇唬我。”
“你們一定都是在騙我!阿瑾根本沒有死!”
“蘇瑾,蘇瑾好好的,好好的活著,她就在我的身邊。”
“這個戒指嗎?”
“這是我和她的結婚戒指,我和她求婚了,那場婚禮,你們都來了啊。”
“我沒有病!我沒有病……阿瑾真的還存在。”
“抱歉父親,這些年是我失了心智。”
“我從今往後會一心投入在治理顧家之中,絕對不會再讓您失望了。”
電擊,刺激大腦。
在她被父親送去“治療心理疾病”之後,每天都會被電流大量地刺激大腦。
他們想讓她卑躬屈膝,想讓她像條狗一樣跪伏在他們的腳邊。
她做到了,成為了他們豢養的一條好狗。
然後就是密謀的奪權,再然後,便是腥風血雨的殺戮。
直到她現在,完完整整地掌握一整個顧家。
其中的艱辛,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
女子想要獲得言語權,想要去和萬難鬥,想要奪回自己愛所愛之人的權力,只能站在更高的角度,座上更高的位置,手裡掌握更多的籌碼和權力。
蘇瑾九年前的與世長辭,是她這輩子無法釋懷的心結。
她將要以一生來治癒它。
或許是上天垂憐,垂憐我這可憐的愛人、溫柔的友人,看她死得太過蹊蹺,便讓顧樾出現在她的面前。
但她不會做出什麼噁心的塑造替代品之類的舉動。
蘇瑾只是蘇瑾,只是她的愛人。
顧樾只是顧樾,只是她的養女。
蘇瑾永遠只能是蘇瑾,顧樾也永遠只能是顧樾。
她不會下賤到將自己全身心的對蘇瑾純淨的愛,毫無保留地投入到另一個人的身上。
她做不到這麼下賤。
上天都在阻撓她們之間的愛情,她們除了世俗的束縛、家族的約束之外,還有彼此之間的心結和愛人的宗教信仰。
彼時她們還很年少,覺得萬事皆可解決,只要兩人一心。
可到頭來,蘇瑾死了,她也被逼的瘋魔了。
曾經自己口口聲聲唸叨自己不是任何宗教的信仰者,現在卻成為了基督教的信仰者。
她只是想走一遍蘇瑾走過的路、嘗一遍蘇瑾受過的苦。
她不想去信仰伊斯蘭教,因為那是反對同性之間愛情的宗教。
因為那是讓她和愛人生死相隔的宗教。
但是基督教不在意她是否是同性戀,所以她可以來到這裡,求得心中的一方淨土。
解鈴還需繫鈴人,因而她每年都會來永存陵園,悼念逝去的愛人。
她在蘇瑾每年的生日上,也不再去唸叨分開了多長時間,只是祝願她在天堂一切安好。
她相信自己一定,不久就可以放下顧氏,去見心心念唸的愛人了。
像小時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