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陌昨晚安排完這些事後,正愁錢從何來,畢竟燒窯、修公堂都是急需花錢的。

至於上學補貼,這倒不是太大的問題,他們幾人臨行前,晉王是給了他們兩百兩銀子備用的,但是這錢他不能直接拿出來,否則那些要賬的還不得把衙門門檻踏平,接下來就啥事兒都辦不了了。

清晨的陽光,伴隨著海風,沒有大城市的喧囂,寧靜的讓人……可怕

太安靜了,沈陌在院子裡轉了一圈,除了沈勤他們的呼嚕聲,整個衙門竟然聽不到一點動靜。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趕忙在院子裡四下尋找,沒有任何發現,只得圍著衙門外牆又跑了一圈,還是不曾發現。

恰巧,在路上碰到了一大早趕來上班的葉不秋,

“葉主簿,你看到本官的馬車了嗎?”從昨日進城以後,他好像就再也沒見到自已的馬車了。

沈陌趕緊上前問道,行李都在車上,雖說不值錢,那也是重要的家當啊。

“車賣了啊!”

葉不秋面無表情的看著沈陌,

“那馬呢?”

“也賣啦!”

……

“你下次說話能不能不大喘氣,能不能一次說完!”

沈陌無語的看著他,突然覺得不對,這不是重要的問題,

“誰讓你賣的?”

“不是我賣的!”

葉不秋似乎早就料到沈陌會來問,臉上依舊毫無波瀾。

“那誰賣的?”

“昨天要賬那些人賣的!小人攔不住。”

葉不秋把手抻進袖管,依舊不溫不火的回著。

“他們想幹什麼?土匪嗎?惡霸嗎?這是盜竊,違反律法知道嗎?”

沈陌實在沒想到,剛到縣裡第二天,又被人坑了,這些人真是五行缺了大德了。

“那倒不是,我昨天給你欠條之前,已經核算過了,把賣馬車的一部分欠條扣下來了。”

“那你昨天為什麼沒跟我說?”

不對,沈陌突然意識到,這不符合邏輯,

“等等,你不是說咱們縣裡是沒有商人的嗎?那他們去哪兒賣的馬車?”

沈陌有點糊塗了,明明縣城裡沒有一家車馬行,那他們把馬車賣去哪兒了。

葉不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我們縣沒有,臨近縣有啊,他們駕車過去也就半天路程,昨天晌午出發,傍晚應該就能到,走回來的話,應該明天上午就能回來了。”

“賣馬車是不是要付交易稅?你們寧可把稅給別人交,也不願意把這交易稅拉到我們自已縣裡,你是這麼管理縣財政的嗎?”

沈陌快被氣死了,這葉不秋腦子裡不知道想什麼。

轉念一想,賣車的人昨天就出發了,這個時間估計也已經賣完了,再來計較這些也沒什麼意義。

他現在還是先關心一下窯址和學堂,縣裡沒有財政預算,這費用也得繼續靠他去賒賬。

一想到這些,沈陌就頭疼,明明知道他葉不秋是個刁吏,卻還得事事都靠他,他有些明白為什麼那些縣太爺明明是朝廷任命的,也總是幹不過這些官吏,離了他們,縣令也就是個擺設。

“昨天商量的修公堂和燒窯的事兒,咱們縣裡沒有財政預算,你幫本官想想,怎麼能把這些搞起來,不能再等了。”

葉不秋嘿嘿一笑,

“大人來得正是好時候……”

說著,他用髒的發黑的袖子洗了洗鼻子,

“入冬以後就是徭役期,大人安排的這些事兒,倒也不用花費太多,制窯的土坯城外就有,學堂的立柱,橫樑所需的木材也只需到城外的林子裡去找就行,唯獨這鋪頂的瓦片和鋪路的石板得去臨縣購買,縣裡賬上沒有錢,這錢只能大人您掏了!”

葉不秋也不傻,多少能聽出沈陌話外之意,還想讓他去賒賬,如果昨天他不把自已拉下水,他或許還能幫著想想辦法,現在全縣最不想把事兒辦成的就是他葉不秋,怎麼可能還去趟這趟渾水。

他把這個問題拋給沈陌,還有另外一層用意,

沈陌如果手上沒錢,那這些事兒只能暫時擱置,如果他沈陌手上有錢,之前縣裡欠的工錢,就讓工人直接來跟他結清,把他身上的錢都直接掏空,事情還是辦不成。

他這個主簿也不是白混這麼久的。

“石板和瓦片的事兒不用你操心了,你只需安排工匠核算一下數量,晚點我讓我那些朋友去臨縣想辦法採買,憑著我三哥那點薄面,應該還是不成問題的,你只要派點人給他們帶路、拉貨就行。”

沈陌也不傻,當然不能暴露自已身上有錢,

“哦,對了,你讓那些賣我馬車的暫時先別回來了,既然把馬車賣了,就讓他們一起幫著挑回來吧!”

“但是……”

葉不秋還想在說幾句,卻被沈陌直接打斷,

“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命令。”

中都帝國屬於大陸偏北方,秋天的時間很短,冬季卻是很長,入了冬,近海海面就容易結冰,漁船出不了海,地裡也沒什麼農活,一般的徭役都會安排在這個時間段,不會耽誤百姓生計,也能滿足國家的需求。

葉不秋雖然刁鑽,但是安排的事情,他倒是不折不扣的一直在執行。

一上午就把縣裡能幹活的人都集中起來,不過由於勞動人口稀少的緣故,本縣倒是不分男女,只要在徭役年齡段的人都必須來參加。

過了晌午,大夥兒就在他的帶領下,出城開始挖掘窯土和砍伐樹木。

可能是靠近海邊的緣故,這裡的樹木長的都比較快,雖比不上北邊的粗壯,用來加固房屋倒是綽綽有餘,數千人參與的大型工程,在葉不秋的指揮下,速度上倒是一點不慢,雖缺少現代化的大型器械,人多力量大,也就用了月餘時間就把學堂的改造工作搞了個七七八八。

燒窯那邊有專業老師傅的指導,進度也快,與學堂差不多時間,一座窯廠就建好了。

沈陌本以為有這些老師傅在,燒製瓷器、瓦缸是件很簡單的事兒,可真的開始操作起來,才發現,原材料這塊是個大問題,這些老師傅都是燒製的行家,至於材料來處,他們都不知道,這些材料在官窯是有專門負責的吏員,不會輕易讓他們這些人接觸到。

好在其中有個老師傅,回縣裡以後,喜歡到處晃悠,還真讓他發現了離縣城十幾裡的地方,有個山坡下的土質也可以用來代替,且儲量不少,這才解決了燃眉之急。

有了材料,第一批瓦罐和瓷器很快就出爐了,雖然比不上官窯的那麼精緻,不過放到市面上售賣,這種品質應該是足夠了。

沈陌對瓦缸是急需。

葉不秋之前提到過,他們打上來的魚因為儲存問題,運到臨縣都已經臭了,當時想來,大機率是因為木質桶經不起海水的腐蝕,還未到臨縣,水都漏光了,海魚暴露在空氣內,時間一長自然就儲存不住。

現在有了這個瓦缸,不怕海水的侵蝕,便能將海魚活著運到臨縣。

葉不秋不可能不知道瓦缸的作用,只是瓦缸屬於國營壟斷型產品,像雨臨縣這種窮鄉僻壤即使想買也買不起,自已又怕擔責,不敢私自燒製,這才導致瞭如今這個局面。

近海結冰的日子臨近,沈陌打算試一下這瓦缸是否真如預想那般,便讓葉不秋將漁民打上來的海魚裝入缸中。

經過反覆試錯,活魚在瓦缸中最長的存活記錄也僅有7天,好在,7天足夠將活魚送到臨縣內。

但是活魚光到臨縣是不夠的,如果這些魚不能儘快處理,依然免不了死的結局。

之前那些百姓們都是拿曬乾的鹹魚去臨縣售賣,自然不用擔心儲存問題,什麼時候賣完,什麼時候回來都可以,現如今是活魚到臨縣,自然不能隨意擺攤,那活魚的銷售途徑就必須固定下來。

目的很明確,產銷一條龍,活魚上岸,直接送到終端,儘量減少中間的過程,目前雨臨縣還沒有這個條件做到這點,那就只有捨近求遠,與鄰近的縣城酒樓簽訂產銷協議。

談判這個領域,沈陌這幫人肯定是不擅長,但有人擅長啊。

沈陌這段時間一直在縣內奔波,與工人吃住一起,大概也瞭解了一些葉不秋這人。

總體來說,葉不秋屬於好人,好官,但凡徭役期間,他定與工人同吃,同住,同工,縣裡誰家困難,他自已解囊相助,每年10兩的薪俸在中都帝國不算多,不過也算是中等收入,購置一處三房宅院也是不成問題的,況且這葉不秋家族世代為吏,至今卻仍住的木板房,與普通百姓無異。

縣內凡是涉及到與外縣的交易,也都是由他去處理,他若想貪上點,別人想查還真不一定能找到他的漏洞,偏偏這麼好的差事,他愣是一點油水都不沾。

沈陌雖然不喜歡這個人,但是他的做事風格倒是很適合如今的雨臨縣,接下來的太多事情,都需要這樣的人來辦。

縣學堂也在緊鑼密鼓的展開中,

果然如沈陌預想的一樣,強制辦掃盲班對於每日疲於生計的百姓來說,等於是斷了人家的口糧,每日兩個銅板的補貼根本滿足不了他們的日常需求,不得已,沈陌只能把每日補貼增加到五個銅錢,這才勉強讓這掃盲班順利開張。

葉不秋能理解燒窯的作用,但是掃盲這件事,他始終不明白,中都帝國的官員要麼靠舉薦任命,這種舉薦制度基本上被世家壟斷,要麼如葉不秋這般,世襲接班,普通百姓即使認字,這一生基本上用不到幾次。

沈陌對他的疑問只是一笑了之,只是讓他去找一些手藝好點的木工師傅。

木工對於雨臨縣來說倒是一抓一大把,畢竟整座縣城的房子都是木板房為主,連城牆都是木質結構,日常維修,養護都要靠木工。

沈陌思慮再三,這陶瓷,瓦缸類的東西,也就能在本縣流通一下,現在如果往外賣,怕不用他上官裕來找,臨縣就得直接告發,

而縣內流通產生的經濟效益也只是左手倒右手,並不會對縣裡的財政有實質性的影響。

想要增加財政收入,就必須對外流通。

之前活魚售賣的事情,已經交給葉不秋去臨縣談判固定收購的酒樓,但是漁業專案也是有季節性的問題,到了冬季,近海出不去,那漁業就得停下來,百姓的收入就斷了。

若是向從前那般,自給自足,自然不成問題,如今沈陌是要把整個縣裡的經濟盤活,那就必須要讓錢一年四季的流通,瓷碗,瓷缸屬於易碎品,打碎了就得換,如果冬季沒有收入,很快他們又會回到使用木質碗的時候,那目前唯一能流通的貨物又會停滯下來。

接下來,掃盲班的作用就得體現出來——活字印刷,讓這些人一年四季都有活幹,最主要的是,賣書總不犯法吧!

全大陸第一家活字印刷局就此誕生。

辦掃盲班的同時,沈陌大概也瞭解了一下中都帝國的書冊,市面上這些流通的書,都是由各地方書局僱專門的人來手抄,畢竟全國識字率不高,書也不是大家的必需品,一本書分散到各區域,手抄個十幾本也就夠用了,不過因為抄的人不同,字也不同,簡單點說,就是十幾本書裡都找不出完全相同的兩本,畢竟人不是機器,不可能一本書抄下來,一個錯誤都沒有。

沈陌現在就是要解決這個問題,同時為縣裡財政創收,這印刷局的開銷直接由縣裡財政支出——賒賬,紙張統一從鄰近的所有縣,甚至京麟城採購。

原本沈陌打算自已造紙,只是現在縣裡人手實在已經擠不出來了。

窯廠分去六百人,專業運輸隊伍又分去二百多人,印刷局人數要求最多,雕刻工、排版工、校對工、印刷工、油墨工、訂書工,分揀工每個工種都只能靠人運作,直接分過去近千人,把所有青壯年都分出去,再加上一些閒賦在家的婦女兒童才勉強湊夠。

果然,不管哪個朝代,人永遠是第一生產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