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還能重來,有多少人願意不惜一切重新開始,可是,那是如果,如果只是被現實的無力荒涼結出幻想。
回Z市的火車上,樂子琪坐在靠窗的位置,頭靠在椅背上,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窗外。
“媽媽,什麼是心冷啊?”一個五歲大的小男孩坐在軟椅上眨著天真的大眼睛,好奇的問向旁邊的大人。
年輕媽媽撲哧一笑,輕撫著他的頭說,“就是沒有希望了,你在哪看的呀?”
男孩揚起頭,“電視上呀!那個大姐姐就像是心冷了。”
年輕媽媽看了眼靠窗的女生,急忙喝住他,“小孩子別胡說。”
兩個小時後,樂子琪下了火車,她沒有回學校,而是去看安澤。
寂靜的城南郊區,白雪覆蓋在無數的墓碑上,陵園裡偶爾傳來鳥兒輕靈的叫聲,微微一抖動,雪從樹上簌簌下落。
樂子琪捧著一束紅色風信子,站在他的墓碑前,看著他的照片微微一笑,眼睛裡那麼平靜,像是死水微瀾,“你老是跟我說最討厭冬天,總是那麼冷,現在你躺在這裡該有多冷。”伸手輕輕掃去墓碑上的雪,把風信子放在他墓碑上,白雪裡風信子紅的那麼耀眼,灼了她的心,脫下外套蓋在他的墓碑上,輕囔,“安澤,你老說我的性子急躁要我改,我會改,會改的…可是你說要我好好活著,你不在,我要怎麼才能好好活…沒有你了,我要怎麼活…”
“你喜歡的紅色風信子,現在卻是我最討厭的…它紅的太可怕了…”
“安澤…不要怕冷,我會在這陪著你…”
安家,安靜的可怕,整個家裡籠罩著一層悲傷,吳蘭呆呆地抱著兒子的照片坐在床上,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安澤的衣服。
臥室房門輕輕推開,安啟明端著飯菜走進來,看著心灰意冷的妻子,重重的嘆了口氣,把飯菜擱在床頭櫃上,看著兒子的衣物眼裡通紅,輕輕抱住妻子,“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受點。”
吳蘭依舊一言不發,呆呆地坐在床上。
安啟明嘆了口氣出去。
“大伯,大伯母她…”安樂站在房門口,看到大伯走出來,上前詢問,語氣裡滿是濃濃的擔心。
“唉…”安啟明垂手搖搖頭,“阿樂啊,以前你大伯母很喜歡跟你聊天,你去陪陪她吧,陪她說說話。”
“好…”安樂點點頭,看著大伯的走得緩慢的背影鼻子酸了酸,事情發生不到四天,他們兩人卻好像老了十幾歲,頭上的白髮一夜之間白了好多好多,身體日漸消瘦,這個家裡,沒有了笑聲,再無一點生氣,堂哥那爽朗的笑聲再也聽不到了,想到這,安樂眼睛通紅通紅,輕輕吸了吸鼻子,努力的把眼淚收回去。
安家是一個普通的小康家庭,安啟明做些小本買賣,吳蘭與朋友合夥來了家小型的茶餐廳,安澤是安家唯一的孩子,是現在說的獨生子,安啟明夫婦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從小他就是一個聽話,很開朗陽光的男孩,學習成績好,為人親切開朗,很得大家的喜歡,可是卻也有自已的叛逆,他喜歡探險,彈吉他,唱歌,安澤是個挺幸運的人,從小就不曾受過太大的挫折,小學,初中,重點高中,一路平穩的上來了,他永遠都是大家心裡的天之驕子,誰都以為他會這樣走進重點大學的大門,然後順利的大學畢業,找到一份好工作,可是,他卻拒絕了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擅自報考了本市的一所著名的音樂學院。他把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拿給父母看時,看到他堅定的模樣,安啟明夫婦大失所望,憤怒的撕了他的通知書,開學前一天把他緊鎖在房裡,可是還是阻止不了他,安澤趁父母不在家時偷偷在書包裡裝了幾件衣服,揹著他的吉他跳窗出來,拿著自已在外面打工的錢去了學校。半個多年頭,夫婦倆也沒有跟他聯絡過,即使安澤回家或者打電話給他們,他們也都是不看不聽。直到接到他朋友打來的電話,聽到安澤在登山時滾下山崖受傷了,夫婦倆心急萬分的趕去,看到兒子躺在病床上捂著傷口笑得沒心沒肺,心漸漸軟了。
門外的鈴聲響了,安啟明站起來去開門,開啟門時看到門口的女生,頓時憤怒襲來。
“叔叔…”樂子琪小聲的喚他。
“你來這裡做什麼!我們家不歡迎你!快走吧!”安啟明憤怒的看著她,說著就要把門關上。
樂子琪快一步的拉住門,臉色極其蒼白,“叔叔,我知道你們現在不想看到我,我知道說對不起也已經沒用了,可是…”
安啟明打斷她的話,“你走吧,我們不想看到你。”啪的一聲關上門,知道自已兒子是因為救一個女生賠上自已的命,他們憤怒,惋惜,卻又是深深地無奈。
這時,安樂攙著吳蘭走出來,吳蘭看到安啟明關門,問,“剛才是誰來了?”
“沒有誰,一個敲錯了門的人,快吃飯吧。”安啟明並不打算告訴妻子是那個人,吳蘭的情緒好不容易平復下來一點,不想再讓妻子生氣。
一個月後,樂子琪把一些補品和一些水果,一個保溫瓶放在安家門口。
吳蘭出門買菜時看到這些,面無表情的把它們扔在樓下。
安澤去世後,樂子琪從學校宿舍裡搬出來了,在離安家不遠的地方租了間房子,簡單的客臥一體的那種。期間默默大琪還有姐兒陸離都來看過,她都是說她很好,過得還好。學校裡重要的課她會去上,課後的舞蹈社團她很少去,除了需要吉他彈奏時,一上完課後她立刻奔進酒吧裡當駐唱。有時一唱就是三四個小時,有時就是一夜。學生當駐唱工資都不高,一個月就六七百,她卻一直堅持著,靠著自已的能力,替安澤孝敬他父母。
酒吧裡也有好幾個在這上班的女孩,都是為了生活打拼的人,每個人都穿著短裙濃妝豔抹,化著一張妖精的妝容,很多時候她們看著鏡子裡陌生的自已都忍不住嗤笑,這還是那個自已嗎?
這天下班時,已是天矇矇亮,那幾個女孩靠在一起抽著煙,狹窄的過道里滿是劣質的菸草味,樂子琪收拾好東西后準備回家,經過她們身邊時,一個女生攔住她,遞過一支菸,“抽一個吧。”
“我不會抽菸。”樂子琪看了她一眼,沒有接過。
那女生嗤笑,“都是出來打拼的人,就當減減壓吧,每一個夜晚都那麼漫長,總得找個讓時間過得更快的方式。”
樂子琪看著吞雲吐霧的她們,微微的笑了下,接過煙,“謝謝。”轉身離開。
回到小房間裡,天已大亮,她洗完澡後站在窗前,看著下面匆匆忙忙的上班族無聲一笑,拿起旁邊的煙找了個打火機點上,放進嘴裡深深吸了口,濃重的菸草味讓她猛咳起來,順著牆壁坐下,又拿起煙吸了一口。
兩個月後,樂子琪在鄰居的口中得知吳蘭經常腰痛肩膀酸,她把兩個月的工資都拿去給她買了一個按摩器,還有一些降低血脂的藥品。
吳蘭對著門外的東西視而不見。
三個月後,樂子琪早早的熬好補湯送過來,這會才早上五點半,她在門口放下保溫瓶剛要離開時,突然聽見安家的門輕輕開啟了,她詫異的看著門口的吳蘭,“阿姨…”
吳蘭看了她一眼,說,“沒那麼快上課的話,進來吃個早餐。”
樂子琪搖搖頭,“不,不用了。”
“進來吧。”吳蘭轉身進去。
這頓早餐樂子琪吃得味同嚼蠟,期間安澤父母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靜靜的吃著。
離開時,吳蘭看著她說,“以後別來了,也別再送什麼東西,我們不需要,你不欠我們傢什麼。”
樂子琪向她鞠了個躬,認真的看著她說,“阿姨,我是安澤的女朋友,即使他不在了,我還是他的女朋友,我不是在補償什麼,你們是安澤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他不在了我會替他孝敬你們,他經常說他有兩個很愛很愛他的父母,他以後要好好的孝敬他們,阿姨,對不起,我不能聽你們的,明天我還會來的。”
安啟明走出來,看著她瘦弱卻很堅定的背影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說,“這種事能怪誰?外面冷,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