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龍吟

葉白餘和魏平生再回來的時候，她身上跟十一打鬥時沾染的血跡消失的無影無蹤，衣衫乾淨，一身素淨。

魏平生跟在她身後，行走的時候衣袍帶走沙塵，但那些沙塵卻沒有半分沾染到他的衣服上，而是凝結成一珠一珠叫人很難注意的土珠，隨著他的衣袍而上，最後落在魏平生背在身後的掌心。

葉白餘過去的時候，程凝序正將那些高山杜鵑收起來遞給十一：“這花我養了很多年，算我送你的見面禮。”

魏平生的聲音自後傳來：“也送我兩朵行麼？”

十一有點不願意，還是程凝序從中拿出兩朵遞給他。

魏平生拿到那花的時候笑了笑：“用心血養的花，開的真好。”

十一耳朵微動，捧著的花又往懷裡送了送。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腳下的地忽然震了起來，這意外在所有人預料之外，葉白餘看向十一，見他也是一臉茫然。

按理說十一作為魘主，如今他這個樣子，魘裡應該是很安全的，那麼……

問題只能發生在魘外。

震動再次席捲而來，這一次比剛才更嚴重，葉白餘在搖晃中穩住身形：“外面出事了，魏平生，咱們得抓緊時間。”

這個魘雖然是十一主導，但蘇因是容納夢境的軀殼，她在外面的身體狀況跟裡面可是天差地別，如今動盪這麼嚴重，一定是蘇因出了什麼事。

蘇因出了事，那就意味著老槐現在也很危險。

“原本想給你們一點敘舊的時間，但現在時間有限……”

葉白餘席地而坐，結印化出一道結界，“你們抓緊時間吧。”

她坐下的時候，魏平生將掌心那些土珠甩了出去，分別扔在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真到了這一刻，一時間竟無語凝噎，無論是程凝序和十一，還是蘇因和蘇海威。

“那就不說了。”

程凝序嘆了口氣，“話總說不完，十一，就讓花代我，若有機緣，千萬世的人生，花草樹木，為人為畜，總有相見的一天，若無機緣，十一，好好的，咱們都好好的。”

以身入陣幾百年，日日受烈焰焚燒，十一從未覺得痛過，如今卻痛哭流涕，墮在地獄裡幾百年，換來如今這樣的結果，他分不清是對還是錯。

“阿序。”他去抓程凝序的衣服，“若有來世，十一……十一還做你的刀。”

“好。”程凝序順著他的話，“希望那時候世道好一點，咱們過輕鬆點的日子。”

那邊蘇因抓著蘇海威的手，她恐懼卻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爺爺，你要是想我，就種花給我，買最可愛的娃娃和糖果給我，我總會回來的，你……你爭取活長一點，好不好，等我回來。”

蘇海威滿臉是淚，喉嚨痛的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地點著頭。

“您小時候就告訴過我，故事裡皆大歡喜的結局，一定是有人作出了退讓。”蘇因像安慰他，又像說服自已，“不是我一個人退讓了，大家都退讓了。”

十一因為程凝序而退讓，程凝序因為十一而退讓，她為了爺爺而退讓，然後將所有善後的事情託付給爺爺。

所以她有什麼可難過的呢。

“時間到了。”

魏平生出聲打斷了他們，他走到葉白餘身邊，攤開手心的時候，掌心那些高山杜鵑的花朵隨風而起，葉白餘製造的結界似乎更穩固了一些。

“葉白餘。”他輕輕拍了拍葉白餘的肩膀，“調整你的呼吸，不要抵抗我的力量。”

“嗯。”

葉白餘閉著眼，感覺到他握住她的手腕，那股熟悉的溫潤氣息透過手串進入她的身體裡，她只覺得眼前一晃，似乎進到了另一種天地。

葉白餘腦海中空白一片，卻又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放鬆，她甚至忘了自已現在是在何時何地，在做什麼，只是不由自主地沉溺於這種放鬆裡。

魏平生在她身邊席地而坐，金色流轉的光芒將所有人包裹其中，一時間，程凝序和十一他們都感覺到身體裡似乎鑽進了什麼東西，那力量隨著金光流轉，帶走他們身體裡所有的遺憾和悲傷。

程凝序手腕的紅繩發出灼熱的光，她首先看到程玖鳶的牌位裡鑽出來兩道白光，相互糾纏著懸在魏平生眼前。

她看到那個男人滿目悲憫地看著那兩道影子，他握著葉白餘的胳膊抬起手，那兩道影子倏地鑽進了葉白餘那串珠子裡。

程凝序只覺得心裡一空。

啊，那是阿祖和太婆。

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蘇海威忽然發出的痛苦的嘶吼聲，他似乎正在承受著劇烈的痛苦，呼喊的時候臉都變了形，蘇因擔心地去抓他，但他們之間就像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其隔開，她怎麼都觸碰不到蘇海威。

這樣痛苦的哀鳴持續了很久，眼看著蘇海威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他心口鑽出一縷黑氣，那黑氣落地，逐漸顯出人形。

看到那人的時候，程凝序和十一臉色一變，十一心頭震動，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滔天恨意再次席捲而來。

“十一。”魏平生的聲音平平緩緩地傳過來，“他會帶著所有人的罪孽守著這個夢境，你還要衝動嗎？”

他的聲音總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威懾，十一再次壓制自已，感受到程凝序拉扯他的衣服。

“阿序，我知道。”他說。

那股從蘇海威身體裡凝結而出的煞氣落地成人，那人的臉赫然就是當初在城樓上看著是程凝序萬箭穿心而死的蘇家人。

那人的目光空洞地看掃過程凝序和十一，然後木然地往遠處走去，那裡，立著程凝序曾經的紅纓槍。

程凝序恍然，她看向魏平生，他的身體模模糊糊叫人看不真切，隔著流轉的佛光，她似乎看到一朵巨大的，白色的彼岸花生長在他的身體裡。

遙遠的地方，忽然傳來一道古老的長鳴。

一直守護在葉白餘身邊的那隻黑貓在聽到這聲音的時候猛地激動起來，它熱切地朝著聲音那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甚至忍不住屈下前腿，做出跪拜的姿勢。

葉白餘就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睛。

她剛剛，似乎聽到了一聲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