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朦朦朧朧亮起,日光逐漸蔓延至庭院的每一處角落。

重重疊疊的紗幔之下,安靜地躺著一抹身影。少女似乎夢中不安寧,輕輕蹙起眉尖。

紗幔被一隻手撩開,一名碧色羅裙的女子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

祝皎緊閉的眼睫輕顫一下,方才緩緩睜開,抬起眼眸望向來人。

那是一名年輕的女子,眉眼溫柔地打趣道:“阿昭,怎麼還不起身?去周大人府上要遲到了,別叫貴人怪罪。”

她的眼睫輕輕眨了眨,緩過神來,方才抿住唇瓣,低低應了一聲。

“就來。”

等她起身,如其他娘子一般換上一身碧色羅裙,三五結隊地帶上繡花盒子,往門外走出時,抬眸望著門上懸掛著的偌大招牌——“繡月坊”時,不由得思緒微沉。

她如今的身份,是蘇州城中,一家遠近聞名的裁衣坊的繡娘。一覺醒來,便已經躺在繡月坊的廂房中了。

依稀回憶起掉下山崖時,恰好被一枝崖壁上石頭縫中橫生出來的樹幹接住,隨後她暈了三日,再醒過來時,渾身痠疼,暗歎自已命大。

慢慢從崖壁上爬下來,沿著樹林中如無頭蒼蠅一般走了一圈。好容易找到了一條小溪邊,她俯下身,喝了幾口河水,繼續往下游走去。暮夏時節,天色仍然炎熱異常,在中途便中暑暈了過去。

等再醒來時,便已經變成繡月坊中新從淮州招來的繡娘阿昭了。

她初初醒來時也覺有些莫名其妙,委婉地詢問了一下身邊的繡娘,難道不認得原來的阿昭麼?

那些繡娘卻道,阿昭身子虛弱,一路車馬勞頓而來,到了繡坊便病倒了,閉門休養了好些日子,才出來見人的。

因此,繡娘們只認得她的臉,倒並不識得原先那個“阿昭”。

祝皎暗道一聲稀奇,倒也不會輕舉妄動。她如今換了種身份,原先的人都見不著,若是自言是“樂延長公主”,怕是會被當做瘋子抓起來……

繡孃的活計也算是簡單,她跟另外兩名繡娘負責替蘇州知府周家女眷裁製衣衫。那邊府裡有吩咐,這邊坐馬車登門便是了。

馬車大概行駛了小半炷香的時辰,便穩穩停住。三人從馬車上下來,祝皎抬起雙眸,輕輕掃過眼前府宅門上的牌匾,偌大的“知府宅”幾個大字。

沿著迴廊緩緩走進去,要繞過好幾處側門角門的,祝皎先時也來過一兩回。

只不過,這回似乎有些不同尋常,兩名繡娘絮絮叨叨地低聲八卦著。

“……聽說這幾日,京城中來了一位貴客,生得年輕俊美,相貌堂堂。不知是什麼身份。”

少女聽著“京城”二字,腳步不由得放緩。另一人接話道:“那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世子公子之類的……京城中的貴人,來這做什麼?”

“誰知道呢,最近不是很不太平麼?”那繡娘看著似乎多一絲人脈,神神秘秘道,“我聽人說,是來跟知府周老爺家結親事的……”

“那必定便是週三娘子……”

一語未了,祝皎眼尾餘光瞥見有人迎面走來,連忙輕輕咳嗽一聲,提醒二人。

二人連忙噤聲,一起朝那經過的管事媽媽問候一聲。待那管事媽媽走過,也不敢再議論此事了。

少輕輕垂下眼睫,再抬起來時,餘光瞥見牆角處一抹月白色衣角翩飛,很快消失於那處。

她心下不由得微微一顫,眼前浮現出一抹挺拔而溫柔的身影,正要抬腳追過去,才邁開幾步,便聽見身後的繡娘喚了她一聲。

“阿昭。”

少女怔忡著轉過眼眸來,便見二人疑惑地給她指路。

“你走錯了,你是要去給週三娘子量身的,走這邊才是。”

她慢一拍地“噢”了一聲,再回過頭去看那處牆角時,早已無人在那了。

她垂下眼睫,暗自想著恐怕是自已產生了幻覺。陸溶他……怎麼會出現於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