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將至,她被人蓋上喜帕,兩名婢子攙扶著往外走。

走了一圈,倒是似乎離宴會間的喧鬧之聲愈發遠了一些,少女暗中生出揣測之意來,面上仍舊順從地跟著往前走。

直到那名婢子說似乎出了點意外,笑意盈盈地請她在一間偏僻茶室中暫歇。等喜宴上準備好了,再接她過去。

桂枝蹙起眉尖,正要說話,便見那婢子反手將門關上,轉身離去。

等少女反應過來時,才發覺屋內點了迷香。她下意識讓桂枝捂住口鼻,卻已然來不及了,身子一軟,跌坐在椅子上,不省人事。

她再度醒來之際,發覺自已正身處城外一座涼亭之中。

而身前坐著一抹纖巧的身影,正是祝荷。

“好久不見啊……”女子語氣幽深,緩緩道來,“表姐。”

少女坐起身來,頭猶自有些昏沉,她便知是祝荷的手筆。這本在她的意料之內,並不稀奇。

她抬起眼眸,朝對方望過去。

祝荷身著一襲絳紅色羅裙,血一樣的緋色,裙襬重重疊疊,如花瓣,又如同地下蜿蜒燃燒起來的火焰。

她其實是生得很美的,只是眉眼間的陰沉冷冽,卻沖淡了這份美貌。

“表姐看見我……一點也不驚訝?”她盯著眼前眉眼平緩的少女,輕輕蹙起眉尖,問道。

祝皎輕輕瞥過不遠處侍立的婢子茯苓和桂枝,都被她的人攔住了,不得到近前來。

祝荷順著望過去,心下於是便明白幾分,她彎起唇瓣,搖了搖頭,神色間流露出苦笑。

“我要承認……表姐有一樣比我強,你比我,要聰明得多。”

難得從她口中聽見這欽佩的話語,祝皎心下卻無法安寧,她搖搖頭,坦言相告。

“我只是不願意嫁給羅世琪……所以才將此事告訴了你。”

她特地讓茯苓趕去京城,偽裝成羅府的婢女,將羅世琪要另娶她人之事悉數告知。祝荷自然不會冷眼瞧著,果真如她所願……趕過來破壞了。

祝荷神色間流露出一股苦澀之意,卻是稍縱即逝。

“我沒了孩子,若是再失去夫君……那跟棄婦有什麼兩樣?”

她此生,什麼都要跟祝皎比,甚至連她喜歡的男人也要搶過來。

可是,搶到手之後呢?才發覺對方……根本不像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完美無缺。

“有一件事情……”祝皎難得動了惻隱之心,遲疑著娓娓道來,“我要告訴你。”

祝荷看著她,語氣漫不經心,像是到了現在,她說什麼都無所謂。

“什麼?”

“你肚子裡流掉的那個孩子,不僅僅只是因為你體弱。”她輕聲道出實情,“太醫跟我說過,還因為……有人在你的安胎藥中摻了東西。是羅世琪吧?”

真是平地一聲驚雷。女子神色變幻幾下,站起身來,雙眸緊緊地盯著她,輕輕地搖著頭,語氣顫抖。

“你……你胡說!這不是真的……他不會的!”

祝皎不偏不倚的跟她對視,語氣平靜,卻愈發顯得此事為真,“你心裡真的沒有一點懷疑麼?”

她怎麼會不起疑心呢?自有喜以來,便是由他處處照顧自已的飲食起居……可是,那可是她的夫君啊。

她甚至不敢去懷疑他,生怕自已失望透頂。

可她心裡也清楚,祝皎不會拿這種事情騙她的。

祝荷怔忡半晌,忽然間蒼涼地輕笑一聲。她聽見馬蹄聲滾滾而來,抬起指尖,從髮髻間取下一支青玉銀簪子,將尖銳的一頭藏於掌心。

“你們都辜負了我……那也應該嚐嚐痛心疾首的滋味才是!”

青年跳下馬背,緩緩來到山崖邊時,便見到這一幕。

祝荷挾持著祝皎,雙眸哀切又痛苦地望著他。

“羅世琪,你這個負心漢!”

祝荷指尖握著一支尖銳的銀簪,緊緊地抵在少女纖細的脖頸之間,祝皎能瞥見她的指尖都因太過激動而用力得有些顫抖,將她的肌膚割出一道小口子,滲出血痕來。

她忽地有幾分後悔,不應該跟她說起此事的。

反倒激起了祝荷心中的怨恨,情緒愈發不穩定。

“表姐……”

她罵完羅世琪,覺得不過癮,又罵她一句,“表姐你什麼都知道,卻眼睜睜地看著我跳進火坑中……你是不是還暗自得意?你早就設計好了是不是?”

祝皎什麼也不說,知曉此時她再開口說些什麼,只會激怒對方。

二人身後,不足半步之遙,便是雲霧繚繞,深不見底的斷崖。

她深吸了一口氣,聽見眉眼陰鷙的青年冷聲道:“你放開她。”

他越是這樣說,祝荷便越是不肯鬆手。她咬緊牙關,看上去精神已然被折磨得不太正常了。

“你就這麼喜歡她?你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眼見著她情緒愈發激動,羅世琪皺緊眉尖,質問道:“你發什麼瘋?”

“我發瘋?是你逼的!”她把簪子的尖愈發戳進一些,割破少女的肌膚,隨後轉向青年,問道。

“我跟她……現在都處於懸崖邊上,性命攸關……你選一個,被選擇的人就可以活下來。”

羅世琪眉眼冷冽,他毫不猶豫,也絲毫未曾替二人考慮一下,“我選她。”

祝皎心中提起一口氣來,果然聽見祝荷哈哈大笑起來,她雙眸直勾勾地盯著青年,指尖毫不猶豫地抬起來,將少女推了出去。

只是她推的方向,卻是近在咫尺的懸崖——

祝皎因為迷香站立不穩,身子一晃,轉眼之間便墜落下去,消失於雲霧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