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
顧零一行人順利來到了秋葉縣的人民醫院前。
來的路上,顧明升以探望的名義,向年懷林問了年老爺子如今的情況,得知還在做手術,便直接按著年懷林發來的地址找了過去。
手術室外。
家屬區裡,年家一大家子的人都基本來齊了,正在憂心忡忡地等著手術結果。
顧明升找上了年懷林,開口詢問:“懷林,年老爺子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本以為是老爺子上了年紀,體力不支暈倒的,可沒想到昨晚送到鎮上醫院檢查完,被告知老爺子的器官衰竭,鎮上的醫療條件不太完善,所以昨晚就緊急送來了這裡……現在手術還沒結束,情況還不太清楚。”
“那年老爺子昨晚有沒有中途清醒過?”
“……唉,沒有。”
“老爺子渾渾噩噩了這麼多年,我總感覺他一直有什麼事想要去做,如果這一次熬不過去……就成一個遺憾了。”
“明升,你說這每天大馬路上,來來往往有這麼多人開車,怎麼當時老爺子在那時候就出了車禍呢?還是在回老家的路上……”
對於年老爺子的遭遇,顧明升也有所耳聞。
當年發生了一場車禍,並不是意外,而是一場人禍,因此還上了當地的人民新聞。
一輛載著二十幾名乘客的客運車,從高橋上墜落,掉入了海里。
起因是當時車上的一名乘客他不認路坐錯了車,就想讓司機直接調頭回去,可當時那處路段是不允許掉頭,更不允許停車的。
乘客脾氣火爆,就發生了衝突,扇了司機好幾個巴掌,嘴上還咒罵著司機,本來那名司機近期生活處處不順,心態很壓抑,而這就像是一個導火線,徹底壓垮了司機的心理防線,當場一不做二不休,拉著一整車的人下海里。
年懷林語氣裡帶著幾分沉痛:“……車上包括那名司機,一共28個人,最後只有3個人生還,老爺子就是其中一人。”
“可是,躲過了客車墜海時發生的爆炸,連同行識水性的老鄉都長眠海里,沒想到老爺子被救上來後,卻一直渾渾噩噩過了這麼多年。”
“這算得上是幸運?還是不幸?”
顧明升拍了拍年懷裡的肩膀:“人還活著,就是最大的的幸運。”
“是啊……我就怕老爺子挺不過這次。”年懷林的目光又落在了手術室的方向,心情並不太樂觀。
……
外面,顧零正坐在走廊旁邊的長椅上面,身旁坐著仙九。
顧零將揹包放在自己雙腿上,貪吃鬼從揹包裡面露出了一個腦袋,時不時就看著手術室的方向,眼神裡充斥著一絲擔憂和忐忑。
顧明升在瞭解完情況後,過來找到了顧零,開口道:“年老爺子現在還在手術室裡面。”
手術室裡面正在進行手術,他們肯定是不能進去的。
在外面距離又太遠了,貪吃鬼也沒有辦法感受得到裡面的靈魂氣息,現在只能等到手術結束之後,再找機會去見一面年老爺子了。
聞言,顧零摸了摸貪吃鬼的腦袋:“貪吃鬼,等到手術結束後,你就可以知道年爺爺究竟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了。”
貪吃鬼點了點頭,可是臉上的表情依舊有些複雜,像是在糾結著什麼事情。
貪吃鬼也聽明白了,自己現在要準備去見的人有著生命危險。
可現在,就連貪吃鬼自己也不知道,它到底希望手術室裡面的人,就是自己一直要找的朋友,還是希望他不是?
如果是的話,那它好不容易剛找到自己的朋友,會不會又要面臨“分別”了?
眾人在醫院裡等著快四個小時,直到外面的天黑下來後,手術室門口的燈終於暗了下來,剛做完手術的年老爺子被送進了重症病房裡面。
年家人一邊忙著去照看年老爺子,一邊焦急地去詢問醫生。
“我家老爺子現在情況怎麼樣?”
醫生回答:“病情暫時是穩定下來了,可器官衰竭是年老體弱帶來的,人力無法改變……總之,我們會盡最大努力的。”
年懷林聽到這個答案,心徹底沉了下來,身軀不由得晃了晃。
顧明升及時扶住人:“你也折騰了一整天,別把身體熬壞了,先去吃飯吧。”
年懷裡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也是,明早還有一次手術……”
年家人陸陸續續開始分工,一部分人去休息吃飯,一部分人繼續在照顧著老爺子。
顧零這邊得到訊息後,感覺在這個時候帶著貪吃鬼進病房找年老爺子不太合適。
幽靈系寵獸在很多時候都是一種忌諱,各種民間傳聞裡面有提及到,幽靈系寵獸會勾走一個人的靈魂。
尤其是在醫院這種地方,現在年老爺子的病情嚴重,貪吃鬼的存在就顯得很敏感了。
顧零跟顧明升商量了下,決定等明天早上做完手術,再去見一面年老爺子。
……
第二天。
一大早上,休息了一晚上的年懷林,去接班照看年老爺子,剛進了病房裡面,就見到了病床上的年老爺子緩緩睜開了眼。
“年老爺子醒了……”
下一秒,年懷林驚喜的聲音傳遍了整間病房。
這麼大的動靜,當然也驚動了其他的年家人,頓時十幾個人擠進了病房裡面。
病床上,身上插著各種管子的年老爺子緩緩轉動著眼球,麻藥的效果已經退去了,年老爺子的手指輕輕動了動,嘴上發出一些聲音:“去……去拿……”
“爸,您想說什麼?”
“爸,您先別急……”
病房裡的大人們都在猜著年老爺子想要說什麼,可都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旁,一名七歲的小男孩忽然奶聲奶氣地開口:“爺爺是不是要吃糖果呀?”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
小男孩一下子被這麼多人目光灼灼地盯著,有些怯懦,但還是一字一句說出來:“我、我以前看見爺爺藏著糖果在盒子裡面,爺爺是想吃糖果了吧?”
這時,年老爺子點了點頭,嘴裡艱難地念叨出兩個字:“盒子……”
年懷林冷靜下來後,也慢慢地回想了起來。
老爺子之前確實一直都拿著一個盒子,裡面裝了一些糖果。
後來,年懷林見糖果都過期了,擔心被老爺子不小心吃進肚,就把那些糖果給扔了,只留下了那個盒子。
不過每次盒子空了,年老爺子都去小賣部抓一把糖果塞在裡面,扔幾次就又放回幾次,很是執著。
現在,那個盒子還放在家裡面。
年懷林扭頭看向自己的二妹:“麗君,你回家一趟,把那個盒子拿過來。”
“好。”年麗君點點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後,就立馬出了病房。
年懷林又轉頭安撫起了年老爺子:“爸,您別急,您要的東西很快就拿過來了。”
年老爺子轉了下頭,目光定定落在了年懷林的臉上,聲音還帶著幾分乾澀:“你……懷……懷林?”
“爸,你認得我了?”年懷林眼神震驚不已。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砸得年懷林有些發懵,此刻他一個已經是幾個孩子父親的大男人,竟然不知不覺地紅了眼眶。
自從老爺子病倒之後,年懷林作為家裡面唯一的男性,當時也就是十幾歲的年紀,就要被迫撐起整個家,因為他的底下還有兩個妹妹。
年懷林日復一日的去打工賺錢,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兩個妹妹能夠繼續安心在學校裡面讀書,而他每次去看望年老爺子的時候,卻總會忍不住偷偷躲起來哭。
那個記憶裡,能輕而易舉就把他抱起來,帶著他到處兜風的高大男人,後來就只能躺在床上度日,就算醒來了過來,可整天都渾渾噩噩的。
年懷林從前總盼著,有一天自己的父親能夠清醒過來,能夠認出自己,再叫一次自己的名字。
可沒想到這一等,卻是等了幾十年,等到他如今也成了一名父親,頭上都有了白髮。
旁邊,一名中年女人含淚輕聲開口:“爸,我是麗柔,你記得我嗎?剛剛離開的是麗君。”
年老爺子的視線掃過去,渾濁的眼球裡泛起了點點淚花:“記得……都長這麼大了……”
“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們……”
年老爺子雖然剛清醒不久,可這幾十年渾渾噩噩的記憶,一下子都湧進腦海裡面,雖然一時間有些梳理不過來,但也很清楚自己的家庭,為他這麼一個廢人耗了多少的心血。
他的三個孩子,好像前不久都還是幾歲十幾歲的年紀,可這一眨眼,曾經的小孩都變成了大人,都組建了各自的家庭。
年麗柔雙眼微紅,伸手推了推自己的兩個孩子:“快過來,叫外公。”
年懷林也趕緊扯來自己的孩子:“快叫爺爺……”
小孩子們一個個被推到病床前,齊聲對年老爺子輕喊道:
“爺爺。”
“外公。”
“都是好孩子……”年老爺子眼眶發酸,目光從一個個小孩身上轉了一圈,重新抬頭看向年懷林:“懷林,有一件事,幫我去找……咳咳咳!”
“……去、去找一個朋友。”年老爺子一邊劇烈咳嗽,一邊斷斷續續地說完這句話。
“您先別急,等養好了身體,什麼時候去找都可以。”年懷林勸說道。
“不……”年老爺子搖了搖頭:“我自己的情況清楚……咳咳咳……”
此刻年老爺子的狀態,比起以往渾渾噩噩的時候,好像更加精神了一點,更不像是器官衰竭並且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手術的人。
年家人雖然一個個面上喜極而泣,可是依舊掩飾不住那笑臉下面的哀傷。
老爺子這是……這是迴光返照啊。
“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不把這件事給辦好,我就算嚥了氣下去了,也是沒臉下去了……”老爺子的目光有些發散,像是在回想起某些過於久遠的記憶。
見狀,年懷林只好答應下來:“那您先彆著急,我這就去找,那個朋友他是在哪裡,我這就把他請過來。”
“……”
……
醫院門口。
在附近小旅館湊合睡了一晚的顧零,帶著仙九和貪吃鬼又來了醫院大門前。
為了不引起騷動,貪吃鬼依舊待在顧零的揹包裡面,而仙九則是被顧零抱在懷裡。
剛走進醫院大門,顧零餘光一瞥,就見到年懷林神色匆匆,好像是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見狀,顧零連忙追了上去詢問:“年叔叔,你這是要去哪?年爺爺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年懷林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來,只是抽空回應了幾句:“老爺子剛醒了,而且還清醒了過來,小零,我現在還有急事,先不多說了,我還得去一趟鎮平安鎮對面的海島上……”
對於年老爺子在病房裡面說過的那個“朋友”,年懷林心裡也有些為難。
如果是一般人的話,就直接讓剛走不久的年麗君順路去找了,可偏偏是……
聞言,顧零眼睛一亮:“是去島上找寵獸朋友嗎?”
“你怎麼知道?”聽到這話,年懷林頓時感到有些意外。
顧零繼續說道:“年叔叔,你不用去找了,我可能知道年爺爺他想要找的是誰,而且我還把它帶過來了。”
“真的?”年懷林微微皺眉,有些不太相信會這麼巧。
“對,不過等一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年叔叔你先不要太驚訝哈。”顧零提醒道。
在御獸師這個職業被納入高考體系後,各大屬性寵獸的基礎知識已經被普及了幾十年的時間。
可現在仍然有人,對幽靈系寵獸都是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甚至有相當一部分的人比較恐懼幽靈系寵獸,認為它們就是鬼怪的化身。
年懷林滿不在意地點點頭:“好。”
年懷林心想著,能有什麼東西,會讓他感覺驚訝的?
不就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