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化尊聽到了張緣洞的答覆後,心滿意足的離開了青虎宮。
道觀裡的三個老道聽得外面沒有風波漸息,都慢慢走出來看個詳情。
只見張緣洞背對著他們,坐在階梯上,沉默不語。
似是聽到三人出來的動靜,張緣洞回過頭,看向他們。
“三位老修行,恐怕,貧道得多叨擾一些時日了。”
劉鍾信緩緩走上前來,扶起張緣洞,說道:
“小觀破舊,卻也能湊出些米麵來,禪靈真人不必多言。”
殷鍾勳走到張緣洞身側,眉頭皺起,說道:
“剛才那位....大真人,是龍虎山來的?”
張緣洞點了點頭,說道:
“是的,還是輩分,道法都極高的一位真人,驚著三位老修行了。”
殷鍾勳冷哼一聲,說道:
“龍虎山的道士,不都這麼威風嗎?若不是他們,咱這青虎宮......咳咳咳。”
他越說越激動,直至臉上漲紅,又開始咳嗽起來。
顧鍾為在一旁為他撫順氣息,說道:
“咱們還是坐回去說吧,秋意愈濃,我三個老骨頭有些撐不住。”
張緣洞連忙扶著兩位老人家,重新走入三清殿裡。
幾人坐畢,顧鍾為又給三清祖師上了一炷香,緩緩說道:
“禪靈真人,剛才那位大真人說的不無道理,但,關於龍虎山羅天大醮一事,我勸你還是早些走的好,莫要折損了自己的前程。”
張緣洞眉頭皺起,問道:
“這怎麼說?”
顧鍾為坐下來,緩緩說道:
“禪靈真人不知道咱們這裡的鄉情,但恐怕也能看出些端倪來,試問這一路上,行的順利嗎?”
“江州家家奉道,戶戶拜神,這一路自然沒怎麼受委屈過。”
劉鍾信笑了笑,說道:
“確實如此,但奉道,奉的都是張家的道,拜神,拜的都是張家的真人。我倒是忘了,禪靈不也姓張麼。”
張緣洞搖了搖頭,“貧道這個張可和龍虎山的張相去甚遠啊。”
劉鍾信繼而說道:
“如不大膽過問,何人能知?江州百姓,種得都是張家的地,乾的都是張家的買賣,龍虎山張家有個外號,喚作半江州,不是沒有道理的。”
張緣洞沒有說話,古來以往,田地產業託在寺觀鄉紳名下,已然是常態。
特別是遇上災年,百姓顆粒無收,只得賣地求生,往往一縣之千畝田地,盡歸二三貴人手中。
單說及半個江州,未免也太過於誇張了。
劉鍾信見張緣洞沒有答話,又道:
“真人可曉得了吧,和龍虎山作對,就是個和半個江州對上了,豈能落個好?”
殷鍾勳面上又浮現出一股怒色,說道:
“咱們本分道人家,祖上傳下來這方宮觀,只是清淨修行,那清道觀的張真人慾要賣下這塊地,我們怎肯與他,便在宮外設立勾欄酒肆,埋汰擠兌我們哩!”
“莫說咱們一家,只要有些不服龍虎山管的道士,總是一力排擠,叫人流落他鄉!”
張緣洞點了點頭,這個得記下來,來日公於眾,也好肅清肅清。
張緣洞開口說道:
“龍虎山張家勢強又如何,貧道一介散人,想走就走,他只守江州的祖宗產業,奈何不了我。”
顧鍾為聽了,連忙說道:
“這倒也是一著,可偏偏不行,那大真人要你去管羅天大醮的事情,可知這羅天大醮是誰出資預修的?”
“未曾請教。”
殷鍾勳嘆了口氣,道:“鄱陽府的江通判。”
“哦,原來是通判大人啊,他遠在鄱陽府,又能如何?”
劉鍾信指了指張緣洞,笑道:
“禪靈真人是一點也不願打聽,可知江州姓什麼?”
張緣洞啞然,原來一半江州在張家,另一半江州是本家啊。
若是在羅天大醮上動手,豈不是惹了兩家,動輒整個江州?
顧鍾為說道:
“那江通判,原是個販鹽的商人,管漕鹽兩幫人手,要知,鄱陽府百姓全靠這兩行吃飯,你且算算,他手下該是多少人馬。”
“那朝廷少錢賣官,他便捐了個同知出來,又有官面做保,每年往朝廷打點的銀子,難以估計,今朝又費八十萬錢做羅天大醮,圖的就是給當朝天子看個名堂。”
殷鍾勳冷哼一聲,道:
“我看要不了多久,就不該是叫通判了,該換稱太守了!”
張緣洞揉了揉腦袋,嘆道:
“既然這麼厲害,那我更不該坐視不理,何況既然答應了別人,大丈夫怎能食言呢?”
三人見勸說不動,各自搖頭唏噓。
張緣洞笑道:
“多謝三位提醒,蕭師叔叫我隱匿行蹤,我自然理會,況只是在諸真壇上下手,不打緊的,還是給我講講,這主壇的道士吧。”
殷鍾勳面上更怒三分,粗聲說道:
“那廝便是清道觀的大老爺,張含東!”
一旁的顧鍾為連忙輕聲安慰,又向張緣洞說道:
“不怪我三師弟如此記恨他,實乃宮前所做,都是這位張真人的手筆,我兩個老貨無能,只有三師弟和他理論,卻被一頓亂棒打了出來,落下些隱疾,傷了肺腑,終日咳嗽。”
張緣洞生出三分不忿,說道:
“此人竟然如此可惡?那天師府不去管他?”
顧鍾為苦笑道:
“天師府眾多子徒,這位算是內裡拔尖的,興許是山上的大真人們覺得都是些小事吧,索性不過問。”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天師府不去管,貧道幫他清理清理便是!”
張緣洞聽得差不多了,站起身來,像三個老道士做了個稽首,說道:
“此番多謝三位為貧道說明,現今天色尚早,我便去清道觀看看,晚間再回,那個孩兒,還請三位照顧了。”
三個老道人起身相送,走出殿外。
外邊院子裡,莫嶽亭和雲山你追我趕,已然漸漸熟絡起來。
張緣洞見此,臉上方才露出一絲笑意,適才心中的不忿,也隨著兩人的笑言散去了不少。
二人見師父們出來,連忙停止了打鬧,上去扶住。
張緣洞揉了揉莫嶽亭的腦袋,說道:
“嶽亭,我還得在這裡呆上幾日,你且聽這幾位老修行的,莫要胡鬧。”
莫嶽亭聞言,心緒不由得鬆快幾分,聽話的點了點頭。
三人將張緣洞送到門外,指著一個方向道:
“清道觀就在東街上,香火鼎盛很容易找到。”
張緣洞當即帶上覆面,走出衚衕,往東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