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
人間仙地,萬法宗壇。
含九十九峰龍騰虎躍之雄峻,納二十餘里仙蹤縹緲之畫屏。
林間常見白猿,溪邊久駐仙鶴。
遠看磨斷亂雲痕,近看平吞明月魂。
可這人間仙境少有對人開放之處,多為玄門真人修煉參玄之所。
龍虎山的宮、觀、院,廟總計六十四處,分列八卦之數,暗合周天之形,合成了一座玄妙大陣,以致萬邪不生,群魔遁形。
陣眼之中,一主乾卦之位的,便是山腳處的大上清宮了。
是歷代正一道天師闡宗演法、降妖除魔的道場,為正一祖庭。
在其之後,就是那享譽千年的天師府。
當代天師張正修,常駐於此,指點門徒,化玄演法。
今日,天師於宗壇之前升座,下首卻無門人子徒,乃是天下二十四治的祭酒真人。
天師輕輕揮動拂塵,身後那尊千年不壞的九龍三腳焚香大爐鼎有清氣飄出。
下首二十四位玄門大真人閉目受香,摶煉入體。
天師微微開口:
“我奉帝詔,遣三千黃巾力士,入梅州助禪靈子平患,今朝得返,天賜八兩九錢清運,供於壇內,現與諸位共享。”
二十四位祭酒稽首謝禮。
天師又道:
“青州禪靈子,張緣洞者,受天敕之封,天尊傳籙,不伏宗壇所制,今叫諸位前來,二是請諸位道個良方,將他歸入山中,莫要生出了事端,讓陛下惡了我玄門。”
下首公慕治祭酒張正初笑道:
“禪靈子乃為清微下玄一門弟子,還將歸在化尊師弟手下。”
平蓋治祭酒蕭化尊聞言,起身向天師做禮,道:
“師兄,今時,我雖掌清微法脈,但未曾見得禪靈子一面,再者,禪靈子道風端正,大有濟世之風,師兄何言生出事端,以我看來,若加以管制,反生禍殃。”
張正初聞言,笑道:
“師弟,你不曉得,那禪靈子心高氣傲,藐視聖意,今擅自離朝,惹得陛下生怨,早已派人捉拿他了,若將他收入山中,也好保全他也。”
蕭化尊眉頭一皺,冷聲說道:
“正初師兄,我聽聞,當初就是你去將彭冠南收回,正好,也是你的徒弟,這便罷了,而禪靈子將他打碎經脈,你能不生恨?怎麼反言之,將其收入山中呢?”
張正初搖頭一笑:
“這算什麼,禪靈子乃新進大才,雖不是正一嫡傳,也算咱們的子徒,我豈能以一人之私,壞門中千年大計。”
“呵呵,正好禪靈子也姓張,說不定日後.....”
話沒說完,眾多張姓真人盡皆側目看去。
張正初笑著搖了搖頭,看向張天師。
“多言幾句,多言幾句。”
張天師面無喜怒,開口道:
“化尊師弟,你且去好言勸說一番,若禪靈子不願入山,那便算了,報於朝廷作處吧。”
蕭化尊俯首稱是,不言不語,坐回蒲團上面。
張天師開口說道:
“前幾日守雷齋之時......”
下首幾名祭酒聞言,神色一變。
張天師敏銳的看到了幾人的神色變化,說道:
“我曾看見有幾個身著道袍的晚輩,在山下聚酒狎妓,不知,是不是我門中人啊?”
幾名祭酒俯首走出,趕忙說道:
“日後自當嚴加管教,不敢壞了門風。”
張天師微微頷首,:
“鄱陽府的江居士母親亡故,半月前派人來山,欲要以八十萬錢,請作‘羅天大醮’,我已許下了,若做法會之時,再有此舉,該是如何?”
幾名祭酒戰戰兢兢,連忙說道:
“自當清理。”
天師不再多言,揮動拂塵,面前生出氤氳之氣。
煙霞散後,再無身影。
下首眾多祭酒神情各異,唯有那張姓的祭酒泰然自若。
本竹治祭酒張正源站起身子,走向蕭華尊,說道:
“蕭師弟,天師叫我推算禪靈子所處何方,我已有了眉目,但不曾周全,還要你多費心思啊。”
蕭化尊把手一擺,示意沒有問題。
張正源掏出一張白紙,交與蕭化尊。
蕭化尊開啟白紙,眼睛微微一掃。
上面寫著五個字。
..........
江州,南槐縣。
張緣洞帶著莫嶽亭,下了桃霞山,又走了四五天的路,終於到了目的地。
城門口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可莫嶽亭的情緒已然低落到了極點。
以往這般,張緣洞則是會給他買一個糖葫蘆哄住。
現在糖葫蘆也不管事了。
索性,直接由他,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張緣洞牽著莫嶽亭的手,走進城門。
他臉上早帶上了那張覆面白皮,自己檢查了一番,若不是仔細看眉眼,還真看不出來。
為保萬無一失,他還將青龍劍收入了自己的如意袋中。
可剛走入城門時,守城監校看見兩人身上的殘破的道袍,還是起了疑心。
張緣洞看了看城門洞子邊上張貼的告示。
戴鈞說的沒錯,畫的還真是入木三分啊。
“哪裡來的!”
監門官攔住兩人,大聲喝道。
“福生無量,從朔州來的,雲遊四方,前往寶地南槐縣掛單。”
“可有度牒?”
“正在身上。”
張緣洞拿出度牒,交予監門官。
這度牒自然不是他自己的,乃是路上從一個煉魔司的同道身上借來的。
監門官查了度牒,發現沒什麼差錯之後,指了指牆上糊的告示。
“是否見過告示上畫的這些人?”
“未曾見過,若日後得見,自然來告。”
監門官又盤問了一番,才讓出道路,放二人通行。
兩人走入街道上,未曾走得多遠,就聽得一聲。
“張緣洞!”
張緣洞心頭一緊,莫嶽亭更是要回頭觀望。
他連忙將莫嶽亭緊緊拉住,快步朝前走去。
繼而又聽到
“身高八尺,體貌端正,寶劍青鋒,呼雷喝神!”
還伴隨著一陣快板的敲擊聲。
張緣洞這才鬆了一口氣,腳步慢了下來。
“萬萬沒想到,貧道還沒歸天呢,就有自己的話本了,呵呵。”
莫嶽亭眼神幽怨的看向張緣洞,一言不發。
張緣洞只推看不見,朝前走去,轉到一處街角。
街道上,一名青冠道士敲著魚鼓,高聲說道:
“出家入道者,九祖父母,得上天宮,七世子孫,不入地獄.......”
乃《出家因緣經》中章句。
張緣洞自踏入江州以來,見識了此地百姓奉道之誠,也常常聽聞此類章句泛於市井之間。
而今並不見怪,拉著莫嶽亭趕上那道士,打了個稽首,說道:
“師兄,見禮了!”
道士回過身子,留著兩撇八字鬍,看是兩個同道,也回了一禮。
張緣洞問道:
“敢問師兄,青虎宮在何處?”
道士指了一個方向,說道:
“依著這條街走,倒頭右拐就是啦,可這位師弟到哪裡去幹嘛?不如到咱們清道觀來嘛。”
“咱們那,可是龍虎山下來的真人主持,香火鼎盛。那青虎宮才寥寥幾個人啦,奉齋都要奉不出來了,有甚去頭哇?”
張緣洞聞言,眉頭一皺,問道:
“青虎宮好歹帶個宮字,怎地如此不濟?”
“誰曉得?大抵是後輩不行,沒有本事,不會說話,連二兩香油都掙不出來,怪得了誰啦?”
張緣洞抱拳,謝了青冠道士,朝前走去。
青冠道士看向張緣洞的背影,也沒多去管他,而是繼續敲著手中的魚鼓,高聲說道:
“若道士廣勸有緣,令出家者,一人益算一千五百,三人已上,名登仙格,見世歡樂,衣食自然,過去生天,福報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