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緣洞未曾多言，只是重新開啟了那本《太上感應篇》，重新讀了起來。
劉天君似有不忍，一改往日的作風，多說了幾句：
“真人修行之事，我本不該過多插手，只是那成仙之道乃是非凡之舉，少不得的是三災九難，既有祖師在前，鋪平了道路，真人只需養心練性便可，何須如此？”
張緣洞並沒立時回答，而是看完了《太上感應篇》，又取出一本《沖虛真經》來。
讀到“獨往獨來，獨出獨入，孰能礙之”這一句時，才開口說道：
“若是不能圓轉如意，怎能麼獨來獨往呢。”
劉天君不再說話。
張緣洞繼而說道：
“迎天意，揣利害，不如其已，講的倒也不錯，弄個獨善其身，也懶得受這些氣。”
劉天君輕飄飄飛出張緣洞的頭頂，兩手抱拳，說道：
“真人要真是這般做想，我便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
張緣洞將《沖虛真經》放回書架之上，站起身，向劉天君做了個稽首。
劉天君伸出一隻手，掌中浮現一道符籙。
“此乃趙元帥念真人扶正滅邪之功，賜下的玉符一道，內藏三十六雷之一的神霄雷，真人可收好。”
張緣洞接過符籙，看也不看，收入懷中。
“正好，我這真靈之身和那妖道比鬥之時，有些損傷，勢去五六，需得修養一陣子。”
“真人有此想，便自先體悟一二，我不在身，若行壇法之時，即可書寫此符，也能通神。”
張緣洞點頭說道：
“天君此番需多少時日方好呢。”
“說不準，不過真人若有性命之威，我自生感，必出竅護持。”
言罷，當即遁入張緣洞心竅之中，不再言語。
不知為何，張緣洞頓覺輕鬆不少。
他走出閣樓，四下張望，欲要尋找那個名叫莫嶽亭的小道童。
準備以實相告。
........
莫嶽亭一下山，便見到了一地的衰敗景象。
按照往時，山下應該是早早擺滿了賣香火紙錢的攤位。
而今，只剩一片焦黑。
雖說小道童有小半個月未曾下山，但見到此等變化，心中也是有些迷茫。
在這迷茫之後，或多或少，還夾雜著一絲畏恐。
小道童皺著臉皮，眼角流下一滴淚水。
“師父！”
他忽而大步向前跑去，在廢墟之中不斷叫著師父，可回答他的卻是一聲喝罵。
“媽的，誰打擾老爺睡覺！”
廢墟之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有刀劍劃過地面的聲響傳出。
小道童張大了嘴巴，靠在一面半塌不塌的牆壁上，大氣不敢出。
一條細長的影子自牆壁後流出，正好出現在小道童的眼前。
“.......”
小道童捂了捂鼻子，遮蓋住那難聞的氣味。
他抬頭一看，只見一面黑色兜鍪下，兩隻寒氣森森的眼睛正看向自己。
“唔....”
小道童嘴角下墜，就要放聲大哭。
“哭！”
那雙眼睛的主人忽然大聲喝斥。
這一下，小道童的淚水立馬縮回瞳孔中，低著頭，不敢大聲，只是用鼻子抽泣著。
好事的臭丘八伸出大手，越過半塌的牆壁，一把抓住小道童的衣服後領，將他提了起來。
小道童兩隻腳不斷撲騰，似要掙脫束縛。
“原來是個小牛....小道童啊。額，從那座道觀裡出來的？”
他本來要講一句‘牛鼻子’，可顧及軍中有位神通廣大的隨軍法師，鼻子兩個字也就變成了道童。
他嘿嘿怪笑著，用刀尖輕輕摩挲著道童的腳。
“小道童長得倒是很嫩.........老子許久未曾幹那事了，你雖是個長著雀兒的，卻也有個孔洞...”
小道童不懂他嘴裡的‘那事’是啥，只是一股寒意從背後生出。
“我也學個那大戶人家的公子爺，有個什麼說法來著.....哦！孌童！”
“哇！”
小道童再也經不住恐嚇，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下，倒把這位軍爺弄得愁了。
“別哭啊！我是開玩笑的，咱只喜歡黃花大閨女，要你這個小子也不濟事。”
小道童身軀亂擺，晃得他手臂發酸。
“哭哭哭！待會兒真引來了有這古怪癖好的人，才有得你哭！”
小道童這才不情不願地擦了擦眼淚。
“對了嘛，我看你也可憐，要不在我手下當個小卒，有酒有肉有娘們，還有刀！”
小道童搖了搖頭，怯聲說道：
“師父說，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我.....”
“放他孃的狗屁！”
這軍爺忽然大罵一聲，嚇得小道童渾身打顫。
“你師父是哪個，老子這就去砍了他狗日的！”
“福生無量，貧道便是他的師父。”
忽而一道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這名剛才還威風無比計程車卒忽然打了個寒顫，如剛才的小道童一般。
他轉過身子，臉上嘿嘿笑道：
“原來是禪靈真人的高徒，小的眼拙，沒看出來。”
“無妨，剛剛才收入門下。”
小道童腦袋向右一歪，看向前面的人。
正是走出山門的張緣洞。
“不不不，我不是他的徒弟....”
未等小道童說完，士卒一個鐵板慄敲在他頭上，疼的他呲牙咧嘴。
“真人說你是，你就是，小屁孩子，枉做了道士，遇到了神仙還不曉得上香！”
張緣洞走至小道童身邊，拉起他的手，說道：
“無妨，這本是貧道一廂情願而已。”
“呵呵....”
張緣洞看了看天色，說道：
“還請你告知蘇將軍，我當下便要走了。”
“啊，真人不回朝受封？”
張真人指了指天上，默默不言，又運起真炁，放一兩道青光出來。
這一手，看的那士卒目瞪口呆。
莫不是要上天了？
不對不對，應該叫做什麼....羽化飛昇！
張緣洞看士卒的神色變化實屬精彩，也不管他想的是什麼，自顧自點了點頭。
娘咧！
士卒連忙跪下，挪動身子到張緣洞身邊，抱住他的腳，哭喊道：
“仙老爺啊，把我也帶走吧，咱也不想在這人間受罪了！”
張緣洞一陣無語，對著士卒的腦袋屈指一彈。
士卒當即暈了過去。
張緣洞這才停止真炁運轉，雙腳沾地。
一旁的小道童異常興奮，拍了拍張緣洞的小腿，說道：
“你原來這麼厲害啊！”
張緣洞看著他那天真無邪的面孔，於心不忍，說道：
“那你願意和我走嗎？”
小道童搖了搖頭，可惜的說道：
“我有師父了，他興許沒你厲害，但他一定比你好。”
張緣洞終於還是說出了那句話。
“你師父已經不在了。”
小道童剛剛聽到這句話時，心裡那只有兩三分的不祥念頭爆發出來，低著頭，蹲在地上一言不發。
張緣洞輕輕揉著他的腦袋。
“嶽亭啊。”
小道童抬起頭，無聲哭泣，淚流滿面。
“我師父.....去哪裡了？”
“......天上。”
“真的？”
“應該吧。”
小道童這才抹了抹眼淚，站起身子，抽著鼻子說道：
“我要去找他們。”
張緣洞眼皮一跳，連忙說道：
“你師父沒把你帶走，就是要你在人間多修行一番，等時機到了.....”
後半句，張緣洞卻沒說出口。
小道童抹了抹小臉，不說話。
“額.....你師父就是讓我帶著你，你放心吧。”
“你沒騙人？”
“嗯.....”
小道童重新拉起張緣洞的手，啜泣道：
“那咱們現在去哪？”
張緣洞臉上浮起笑容，說道：
“去江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