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回到宴廳之時,席面上已是擺滿了珍饈佳釀。

看那盤香燭燭,玉掛流脂,先前壓抑的中軍大帳早已不見。

接下來,便是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適才的不睦恍若不存在一般,自是賓主盡歡。

席間,前來赴宴的貴人都很默契的按照權力大小,輪流向張緣洞敬酒。

而張緣洞則是以清茶代替。

這場看似很愉快的宴會散去過後,一群醉漢在侍女的攙扶之下,慢慢走出義王府,上了早已準備好的車轎之中。

張緣洞同蘇承津說了幾句出征相關的話後,也向義王告別,出了王府。

還是那一位領班差事,見張緣洞大步走出門來,連忙上前迎接。

“道長,請上轎。”

這回,張緣洞則是拒絕了義王府的好意。

他獨自一人走在義王府街道上。

晚間微風息息,張緣洞不由得出一口氣。

“如入火聚,得清涼門啊。”

張緣洞感嘆一聲,身心鬆快了不少。

“真人。”

劉天君忽然說道。

張緣洞聞聽心聲,撥了撥鬢角長髮,笑道:

“天君,王府之中難道有什麼怪事麼?為何府中一言不發,出了門卻開口了?”

劉天君說道:

“真人,此番赴宴,頗有些凡人俗氣,全不像個修真體態,須知: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真人莫非忘了?”

張緣洞聽說,搖頭一笑,道:

“天君,沒奈何,誰叫他攤上個好老子,莫說是我,就是那龍虎山的天師,皇帝一句話,也得飛馬跑來。再者,去便罷了,走時就忘,有何困苦之處?”

“真人這話,說的差了,須知學禪修道,若不能守虛處靜,則必然洩漏,亂了真性,難窺妙旨。”

張緣洞打了個哈哈,道:

“真君說的切,貧道以後多注意便是。”

劉天君苦笑道:

“幸好真人未受神職,不然那天律就夠你受的了。”

張緣洞聽見此話,眼睛一亮,說道:

“萬一天尊就在此處埋藏深意呢,哈哈哈,天君莫怪,不過我一笑談。當今晚風正好,何必為難控之事困惱。”

張緣洞疏放心神,漫步於街坊之中。

才過一道小橋,忽見天上月圓如玉,繁星似沙,不由得吟道: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劉天君聞言,升上空中,笑道:

“真人也會作詩?”

“不是,曾觀得此兩句,隨口吟來。”

劉天君呵呵笑道:

“我看此不過:缺時易得圓易難,說破無妄便是仙。”

張緣洞摸了摸鼻子,道:

“天君是得道之士,吟詩也帶幾分道氣。”

當下沒了心思,走下小橋,徑往別院中歸去。

不多時,張緣洞到了院門口,也不走門,騰身一躍,躍進院中。

“聽那蘇大人講,約莫不久,陛下便要點兵了,左國師又說此行兇險,恐怕備下的符籙不足,還得多畫幾張。”

說罷,走進靜室之內,點亮了蠟燭,寧心靜神,擺好桌供,畫起符來。

.............

一連四五日過去,張緣洞除卻飲食,再不出門,或看經,或練功,或畫符。

劉天君在一旁護持,若有凝塞之處,便向他請教,不過幾句,當下恍然大悟。

一人倒也過的充實。

今日,天一早,一隻黃鸝飛上院中杏樹枝頭,鳴唱不止。

張緣洞開啟房門,看見樹上黃鸝,又聽那婉轉之聲,笑道:

“貴客到訪,無有好物奉上,單有粟米幾粒供奉。”

說罷,轉身進入後廚,在那米缸中抓了一捧米,放在樹下。

“貴客,請用吧。”

“禪靈道長!好手段,竟然知道我來了。”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聲音,張緣洞當即扭身開啟房門。

卻見門口站著一位道人,正是欽天監夏官正,盧玉。

“禪靈道長,有禮了。”

盧玉手成子午訣,見了一禮。

張緣洞連忙回禮道:

“盧道友,見禮見禮,請院中一坐。”

盧玉跨入屋子,笑道:

“坐就不坐了,額,禪靈道長最近莫非修行占驗之術?不然怎知貧道前來?”

張緣洞聞言失笑,指了指樹枝上的黃鸝,說道:

“不是,我說鳥呢。”

盧玉抬頭看了一眼黃鸝,面上有些尷尬。

“這貧道倒是想差了,呵呵.......”

張緣洞擺手一笑:

“沒事沒事,不知盧大人這回到此,有什麼事麼?”

盧玉從懷裡取出一幅畫卷,張緣洞眼睛一瞥。

咫尺天涯圖?

“這是老真人的寶貝,怎會在盧大人手中?”

盧玉展開畫卷,說道:

“陛下意欲於今日巳時點兵,老真人為讓禪靈道長建立威信,遂叫我用此畫卷帶道長遁現在於三軍之前。”

“這麼急?”

“這是今天早朝陛下剛決定的,恐怕是梅州傳來什麼訊息了。”

張緣洞點了點頭,回身入房拿起如意袋,道:“既如此,那我們便走吧。”

盧玉展開畫卷,掛在樹枝之上,和張緣洞並肩而入。

還是以往那般,只覺一陣恍惚,眼前景色變幻,張緣洞便已站在一處高臺之上。

而盧玉卻不知蹤影,應該是回欽天監覆命去了吧。

“禪靈真人!久違了!”

張緣洞回頭張望,只見蘇承津身披甲冑,腰間佩劍,站在自己身後。

“蘇大人,這裡莫非是?”

張緣洞四處望了望,只見自己身處一方高臺,底下乃是四道轅門圍成的校場。

蘇承津抱拳禮道:

“此乃點將臺。”

張緣洞看了看四下,道:

“怎不見兵馬?”

“正在轅門外整頓,須得陛下聖駕到此,才可召集。”

呵,齊貞谷的算盤算是落了空。

張緣洞瞭然,看向蘇承津身後眾人。

豁,都是熟面孔。

唐士淵身穿白盔白甲,走上前來,行了個軍中禮,道:

“禪靈真人,好久不見。”

張緣洞看他威風凜凜,果是一員驍勇小將。

“唐公子,久違久違。”

“道長,陛下任我為先鋒,切莫叫在下公子。”

張緣洞看他一臉正色,隨即點頭道:

“好好好。”

接著,便是一一寒暄過去,眾人席地而坐,說著閒話。

“這回多少人馬啊?”

“五萬兵士,加上民夫,得有十萬左右。不過對外得稱二十萬大軍。”

“哦!約莫多久到梅州?”

“陛下下旨,務必在大暑之前趕到梅州慶元府下,白露之前攻破城池。”

“也就是說,兩個半月時間?”

“沒錯,時間很緊.....”

話音未落,忽聞轅門外響起一陣角號之音。

臺上臺下侍立的眾多宦官連忙跑到兩道之旁拜伏。

蘇承津站起身子,說道:

“陛下到了。眾將士,隨我出迎聖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