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張緣洞睜開雙眼,極為舒坦的伸了個懶腰。

望著地上空無一人的地鋪,張緣洞不禁笑道:

“不想王道兄起的這麼早。”

因自己房間內的床榻壞了,沒奈何,只得找王玄覺將就一晚。

張緣洞下了床榻,昨日一整天都在修行,現如今督脈已是煉化的差不多了。

耳清目靈,五感簡直不同於往日。

咕咕咕。

腹中傳來一陣叫聲,張緣洞搖了搖頭。

這腹飢之感,也強了不少。

他開啟房門,正要叫上無因和王玄覺一起出門,見識見識京城的繁華。

可院中卻空無一人。

“嗯?”

張緣洞四下裡尋了尋,依舊沒看到兩人的身影,反在院中杏樹上看見個袋子。

是如意袋。

“老真人這麼快就清點到了?”

張緣洞一手攀上枝頭,接下袋子,一封信件落了出來。

“這是?”

張緣洞撿起信封,只見上面寫著‘緣洞親啟’四個字。

他開啟信封,仔細閱讀上面的內容。

原來是如意袋煉化的口訣和手印,末尾還說王玄覺和無因已被派遣到青州去任職了,叫自己不要見怪。

這倒是沒什麼,重要的是,信中講袋子裡有一顆明珠,牽扯到一件大事,叫張緣洞不要擅動。

張緣洞只是覺得莫名其妙,拿起如意袋照著信上所言煉化了起來。

只在須彌之間,便已然和自己心意相通。

張緣洞一念生出,袋口束繩便輕輕一彈,張開了口子。

張緣洞往裡面瞧了瞧,黑黝黝的,什麼也看不見。

但用心神注目,內中一切則登時明朗。

袋子雖小,裡面卻有數十丈方圓。

上無天,下無地,點點星光裝飾之下,擺放著一堆東西。

張緣洞仔細感應,只見都是些神牌,令旗,硃砂,黃紙一類做法用具。

看起來,質量還頗為上等。

張緣洞滿意的點了點頭,正要收回心神,卻看見法器之中臥著一顆明珠。

其上混沌一片,五色神光泛出,決計不是凡品。

想來,便是齊貞谷說的那顆珠子了。

張緣洞不明白他有什麼用心,但還是遵照意思,沒有去動他。

拿了幾張黃紙,一盒硃砂和一杆狼毫筆,便退了出來。

張緣洞睜開雙眼,看著手中的東西,咧嘴一笑:

“方便方便,就是當賊,也捉不到我的贓!”

“真人,慎言!”

劉天君忽然出現在頭頂,悶聲提醒道。

張緣洞連忙拍了拍嘴,笑道:

“胡言幾句,這是我以來的習慣,天君莫要介意。”

張緣洞轉入房中,鋪好紙張,化了硃砂,擺出祖師神牌。

現今有了籙,須得多備下幾張符籙來。

張緣洞拜了四方,給神牌上了三炷清香,凝神靜氣,拿起狼毫。

他心中默唸三洞五雷靈文,一口真炁運於毫端。

筆尖微動,心靈既感,當即書其符篆。

符者,乃是天地真信,用以道人之炁,與神明契約,可存神力於黃紙之中。

緊急之時,來不及開壇做法,便用真符。

張緣洞一筆不斷,畫就靈文,撥出一口祖炁,隨符而行。

他現在畫的,名號叫做信香符,開壇之時用以上表天庭。

眼下畫就這一張,只見黃紙之上,那龍章鳳書,筆筆圓轉無礙。

張緣洞很是滿意,又一連畫了幾張。

隨後,他又借劉天君之力,畫了幾張鎮煞殺鬼的符咒。

今時不同往日,有雷霆都司將帥護法左右,自然得盡其效用。

張緣洞書符畢,禮退四方,撤下了神牌,將寫好的真符收入如意袋中。

正巧,就在完工之時,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嗯?莫不是諦勇和尚?”

張緣洞快走幾步,開啟院子大門。

果是諦勇和尚。

他一臉喜氣,身穿一件烈火袈裟,愈顯莊嚴。

“你看,國師賜下的,威風吧。”

諦勇哈哈笑道,霎時間眼睛一眯。

“嗯?一日不見,怎麼身中氣象大了這許多?”

張緣洞敲起大拇指,笑道:

“大和尚好眼力,竟然能看出來。”

“你哪裡瞞得住,灑家在此道浸淫已久,你屁股一翹,灑家都知道你要拉什麼屎!”

張緣洞見他沒個正形,當即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只見他紋絲不動。

“果然,力氣大了不少,定是學了煉體的法門。”

張緣洞見他這等說,也不瞞了,遂開口言道:

“我用葫蘆向老真人換了一些東西,這煉體法門就是他傳下來的,名為《黃庭煉景章》。”

“哦,黃庭麼。”

張緣洞眉頭一挑:“你知道?”

“不知道。”

“那你說個什麼勁!”

諦勇大手一拍張緣洞後腦,笑道:

“灑家知道你現在一定很餓,這初時煉體,鎖不住精氣,身體所需極大,想當初,灑家一天,便能食牛一頭,走吧,帶你去吃好的!”

就這樣,張緣洞被諦勇拉著,一路往街上走去。

張緣洞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任由他拉著自己到處飄。

忽然,在一道街口轉角處,張緣洞忽然注意到了自己被一道目光鎖定,連忙轉頭看去。

只見一處屋簷之下,一個面容枯槁,體似骷髏的僧人正駐足看向自己。

張緣洞眉頭一皺,輕輕點了點諦勇。

“你看。”

諦勇聞聲,目光隨著張緣洞的手指看去,也看到那位僧人。

諦勇倒是沒有見怪,而是朝僧人合十一禮。

張緣洞見此,問道:

“嗯,你們認識?”

諦勇點了點頭:“這是報國寺的海月大師,昨日左國師座下右首便是此人。”

“為什麼跟著我們?”

“不知道”

枯槁僧人見兩人停下腳步,眼睛一亮,也朝二人合十一禮。

但並沒走上說話,而是倒頭離去。

諦勇撓了撓腦袋,轉來對張緣洞說道:

“不曉得他搞什麼鬼,但最好別去招惹他。”

張緣洞聞言,奇道:

“怎麼說?”

諦勇皺著眉頭,解釋道:

“這和尚為求漏盡神通,只修枯禪,能顯化六根,但心智有時也會隨著六根行走,轉而化身六賊,如瘋似魔,行為顛倒,說不準便要動起手來。”

“哦?倒是一個可憐人啊。”

諦勇嘆息一聲,說道:

“沒錯,昨日左國師與灑家講,他就是深陷神通業障之中,左國師念他可憐,便將他帶在身邊,日夜聆聽高深佛法,希望化解其中業障。”

張緣洞搖了搖頭,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面耽擱時間。

“我們還是化解化解肚中飢餓吧,貧道已經快沒力氣走路了。”

諦勇哈哈笑了一聲,也沒多言,帶著張緣洞走進了一處酒樓。

.........

席上,兩人風捲殘雲,不管什麼素面,果品,只管下口,就是積年素齋的張緣洞,也開了肉葷。

兩人吃幹抹淨,對賬一算。

八兩銀子!

諦勇咂了咂舌:

“這一桌飯,談不上多好,卻夠平常百姓一年用度了。”

上菜的小廝在一旁陪笑道:

“二位,京城的吃穿用度不比尋常地方,咱們也是沒法子,再者,二位點的確實有些多....”

諦勇抹了抹嘴巴,在袈裟上擦乾了手,摸出一錠十兩的銀子拋在桌上。

“看你忙前忙後,實屬不易,再上一罈子好酒來,剩下的自家拿去便好。”

小廝見此大喜,前倨後恭,嘴上一力奉承。

諦勇揮了揮手,小廝連忙將銀子拿起,用剪子剪下一角來,回身呼道:

“五年‘秋露白’一罈嘞~”

張緣洞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笑道:

“今天為何如此大方,叫我白吃?”

諦勇嘿嘿一笑:

“重建覺禪寺的事情,左國師和我已經商量好了,不日就奏上陛下,正好定在朔州,恐怕我攢下的銀子,有得剩了!”

張緣洞這才恍然,隨即賀道:

“貧道先行祝賀天王,夙願達成了。”

此時,酒端了上來,諦勇一把接過,笑道:

“你年紀小,剛入煉魔司時頗合灑家意味,也只有你願意聽灑家叨叨,本願不與你說明,只是以往掛念的緊了,也有地方尋人。”

張緣洞聞言,也明白了諦勇的意思。

在朔州重建覺禪寺,少說兩三年不得見面,張緣洞不禁也有些感傷。

“今日此宴,全作告別,灑家知你要隨軍征伐梅州,那地方不比青州,可得處處小心啊。”

諦勇端起一碗酒,朝張緣洞舉起。

張緣洞向來多飲茶水,少飲烈酒,可現今,也端起面前的酒碗來。

“若是日後有事,隨時到朔州來尋灑家。”

“人生道遠,時若白駒,自有相逢之期,天王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