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縣衙之內。
張緣洞尋了一處闢靜的廂房,坐於床榻之上。
先是敬了宗主神靈,焚香三炷,靜心凝神。
而後,張緣洞鄭重的從包袱裡取出一塊白玉牌。
這塊玉牌,乃是恩師所贈,上寫自己的八字姓名,待得日後授籙之時,充作為自己的心印。
可惜,如今恩師已然故去,玄一門只剩自己一人。
張緣洞深吸一口氣,收起感傷的情緒,凝視著面前這道玉牌。
只需將自己的丹田之內的罡炁存入便可。
張緣洞內觀己身,自丹田氣海而起,取腎陰織女之氣,過尾閭,至於黃庭所在,又納心陽牛郎之精,是此鵲橋相會,玄妙自生。
一道極為凝練的精純氣機猛然上竄,怒過夾脊小關,如魚躍龍門,直達玉枕。
張緣洞頭上冒出一陣白氣,已然到了最後關頭。
只見他玄關之處,真炁猶如長龍,盤據泥丸宮。
張緣洞睜開雙眼,朝玉牌輕輕一叩。
額頭一陣沁涼,面前玉牌微微顫動。
張緣洞撥出一口氣。
成了。
張緣洞一手拿起劉天君的畫押心印,輕輕蓋在了自己的心印之上。
腦海之中,一尊黑麵少顏,怒容,緋袍,撒開紅髮,金鞭金甲,足躡火輪的神威大將顯現。
張緣洞登時以心中火炁內煉。
不知過了多久,腦中大將睜開雙眼,竄出張緣洞頂門,立於空中。
張緣洞擦去頭上的汗水,誠心默唸:
“洞玄九陽蒼牙鐵面神王!”
暗室之中,頓起一道霹靂,隨著,劉天君金鞭架起。
“天帝差吾,護佑真人左右,事無大小,感之即應!”
張緣洞滿心歡喜,但心中也有些不自在。
恐怕除了護佑之功,也有監督之職吧。
看來以後自己得少些狂放了。
“那便多謝天君護佑了。”
劉天君稍斂怒顏,臉上竟然泛起笑容:
“真人,我主《洞玄玉樞雷法》,和你所知的法門不同,雖說日後召練兵馬,也可行雷,但還是通曉一番為好。”
“教我改換門庭......”
“誒,不是這等說,玄門雷法駁雜,修習者多有參悟,也算借石攻玉。”
張緣洞見劉天君這麼說,也只好點頭答應。
劉天君當即心傳了壇法科儀,侍立一旁。
張緣洞站起身子,收拾了一應事物,就準備出門。
“天君,眼下我無兵無將,日後委屈了。”
“誒,真人何須如此多言,昔時雷部將我差在白真人坐下時,情況也大差不差。”
“天君不介意便好。”
“嘿嘿,若是真人有意,每日也可上三炷清香與我。”
張緣洞不禁莞爾。
“自然得管飽。”
說罷,開啟了房門,只見外面金烏高照,無因和王玄覺站在門首。
兩人見房門開啟,連忙扭身看去。
“嗯?禪靈道長,只有你一人,那剛才房裡......”
張緣洞看無因臉色慘白,也記起了他的夜叉護法被旱鬼吃了,當即抱拳說道:
“無因大師,這回連累了你,貧道一定多做補償。”
無因連連擺手:
“沒什麼的,還有本源收在體中,日後多下功夫養煉便是,道長不必掛懷,剛才....”
張緣洞看了看身側的劉天君,只見他伸出手指豎在嘴邊,笑了笑:
“不是時候。”
張緣洞瞭然,當即打了個哈哈,給面前兩人搪塞了過去。
王玄覺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
“此番伏魔,唯獨我沒出什麼力,真人前番那場許諾,我是在有愧受之啊。”
張緣洞笑了笑,“這有什麼,我只是看道兄和大師修行正道,一心向法,這才微動惻隱,又不是看法力高低。”
“那要是煉魔司都是我等這般末流僧道.....”
“嗐,二位可不是末流僧道,好歹有些手段在身,進了煉魔司,多的是機緣奇遇,何愁眼前呢?”
兩人禁不住張緣洞的勸說,只好聽從。
三人一同走出廊道,只聽得衙門外鑼鼓齊天,好一番熱鬧。
無因和王玄覺似乎已經習慣,帶著張緣洞朝大堂走去。
才要轉過屏風,就聽見外面一堆人在那裡叫喊。
“諦勇大師,小人是北街開酒樓的李遣,這回若不是大師相救,我等早已做鬼,現下北街百姓讓小人來請大師前去,輪流作齋,好好供奉一番!”
“大師,小人是東街的.......”
“大師,這是我西城百姓合供的銀兩.....”
張緣洞緩緩走出屏風。
只見那一眾衙役並列兩排,縣中官員候在左右,諦勇則是喜氣洋洋的高坐大堂。
欄外人山人海,一眾百姓手捧糧食米麵,錢財金帛,堆在那裡喧嚷。
“張真人出來了!”
人群之中一聲喊,張緣洞循聲看去,正是東街的陳太爺。
又是撼山動海的一陣喊,說不盡救人大德,道不完活命之功。
張緣洞一一奉承過去,諦勇早下了大堂,在一旁叫道:
“牛鼻子,真好臉面,還想著吃齋麼?”
張緣洞先謝過眾人,轉來對他說道:
“我看你倒有這個心思,你不是要重建覺禪寺麼,藉此拿些銀子也好,充作這一趟的酬勞。”
諦勇腦袋一撇:“這方百姓不忠厚,只有西街奉銀,偏巧那西街......”
諦勇並沒有說下去,而是哼了一聲:“報上煉魔司,少一分,灑家便老大拳頭打他孃的!”
張緣洞搖頭一笑,把他丟在一邊,朝縣裡官員走去。
“無量天尊,此件事了,貧道身上干係又重,這便告退了。”
竟是來做別的。
劉縣令連忙拉著,擠下幾點眼淚來:
“真人啊!您的大恩,下官永世難忘,但如今旱災未絕,百姓還是不免飢餒之苦,真人能降伏那厲害的大魔,想必也有求雨的法力,望......”
未等他說完,張緣洞便搶先道:
“那旱魃屍骨猶在,斬下頭骨,放於坎地,再加上僧道做法,自然有雨,這個大人不必擔憂。”
劉縣令聞言大喜,幾點淚水瞬間收進眼中。
“這般,下官也得做一齋。”
“一齋怎好?二齋,三齋,就是吃乾了衙門,還要吃時,也得奉上!不然,老爺叫你衙門招災!”
諦勇高聲吼道,身後百姓盡皆應和。
劉縣令面上尷尬,對著諦勇說道:
“大師父說笑,您吃一齋,衙門得留下半年的缺。”
諦勇冷哼一聲,不去理他。
張緣洞抱拳一禮:
“我這位朋友,向來如此,不須作齋,只需四匹快馬,我等將谷璧送上京城便好。”
劉縣令連連稱是,親自帶人到馬廄挑馬去了。
諦勇斜睨張緣洞一眼,扁著嘴揶揄:“只需四匹快馬......怎不御劍啊?”
張緣洞攤了攤手:“那時節有月華相助,現在有什麼,只有你一張想吃齋的驢嘴!”
諦勇冷笑一聲:“這縣令忒小人,吃他該我的!”
張緣洞嘆了口氣:“少了谷璧,這地方自然五穀不如以前豐盛,他要求雨也是應該。”
諦勇朝百姓揮了揮手,轉過身子,向馬廄走去。
“灑家也就是說說而已,你這麼著急,那咱們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