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很小。
四方牆壁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似人為的缺漏,而今,被貼上了一張張符籙,本是很薄的黃紙,稍微擋住了外面的冷風。
神龕上只有一堆碎石頭,分辨不清是菩薩還是神仙的道長,在張緣洞沒來之前,算是山精的樂園。
火堆靜靜的燃燒著,柴火的嗶啵聲在冷風呼嘯的夜裡讓人感到莫大的安心,徐把頭伸出雙手,向著火堆,心中的餘悸隨著溫暖漸漸退去。
張緣洞從向徐把頭遞出了自己的葫蘆。
“老丈,喝一點,暖暖身子。”
徐把頭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接過酒葫蘆,灌了一大口。
辣喉的酒水流過胸膛,心間好似竄出一道火焰,騰上了徐把頭的臉龐。
“呼.....”
他滿足的撥出一口白氣,靠在破敗的青白磚牆上,說道:
“多謝小道長救老漢一命,老漢實在不知如何報答。”
“說什麼報答。”
張緣洞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眼睛瞟過徐把頭的身子。
同常人一般,身上濁氣與清氣相混,算不上壞人,也絕對算不上一個好人。
“老漢,是外鄉人,到山中發財來的?”
“是也。”
“一把年紀還這麼拼,怕不是為了家中的後輩吧。”
徐把頭一愣,隨即苦笑的點了點頭。
張緣洞拿起一旁的青龍劍,橫臥在膝間,廟外呼嘯的風聲一滯,而後漸漸遠去。
“你看,山中這麼多妖怪,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徐把頭失魂落魄的點了點頭,開口問道:
“小道長說的不是本地鄉音,想必也是外鄉人,到此是為了什麼呢?”
張緣洞喝下一口烈酒。
“訪仙。”
徐把頭好似不知道訪仙二字的意義,只是點頭。
“訪仙好,訪仙好啊。”
“呵呵,就是在山中晃悠了兩三天,仙沒訪到,妖怪強盜倒是遇到了不少,老丈知道山中哪個地方有仙人傳聞麼?”
徐把頭細細思索起來,說道:
“此間只算做外圍,道長要訪仙,恐怕得入深山裡去,老漢聽聞有山中有一位白衣仙人,常常現身於天池。”
“據說有那麼一位抬參的客人受過這位仙人的恩,稱呼其為‘觀音大士’顯化,不知真也不真。”
張緣洞瞭然,這個故事也是頗有耳聞。
“可老漢還是得奉勸小道長,能別進深山就別進,畢竟見過仙人的就一位,而被妖怪吃了的人,不計其數。”
張緣洞笑了笑,並沒回話。而是擺出了祖師的牌位,上了幾柱清香,排出狼毫,硃砂,黃紙,畫起了符來。
徐把頭深知江湖規矩,不該看的不要看,可感覺到張緣洞不同於尋常的道士,畫符之時身周漸有白光顯現之時,又忍不住好奇。
張緣洞並不忌諱這個,而是一鼓作氣連畫了八張符籙,收入了自己的如意袋中。
“這幾日除妖廢了幾張符籙,還是補齊的好。”
徐把頭震驚的看著這一幕,兩眼瞄上張緣洞腰間的袋子,又聯想道張緣洞出手時的迅捷姿態,不由想到。
莫非眼前便是一位仙人?
張緣洞並不關心徐把頭在胡思亂想什麼,而是開口問道:
“老丈可知進入深山中的路?”
“曉.....曉得。”
“勞煩給貧道指一指路徑。”
徐把頭愕然。
天還沒亮,面前的仙人就要走?那自己該怎麼辦呢?
張緣洞早是想到了這一點,指了指牆壁四周的符籙,說道:
“這些符籙,憑老丈取用,佩在身上可以辟邪,小廟窄逼,留一人安歇已然勉強,貧道便先走了。”
雖然是這麼說,但徐把頭還是憂心忡忡,卻又不敢強留,只得走到廟門處指了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
“這破廟,我年輕時曾經來過,聽老前輩講,走這條路,就可以到天池去。”
張緣洞朝徐把頭抱了抱拳。
“多謝老丈,告辭。”
“道長......慢走。”
張緣洞輕輕抽出青龍劍,倒持劍柄,走出廟門,周圍的野草瞬間倒伏而下,潛藏在其中的山精鬼魅盡皆顯露身形,被劍氣碾過身子,化成一團團清風。
徐把頭看著愈加遠去的身影,和那匪夷所思的神仙手段,心中愈加篤定。
一定是黑衣大士顯化了!
..........
隨著這條小路,張緣洞慢慢走上山,期間免不了遇著什麼山君處士,少不得一番搏殺。
而更為奇特的是,除了這些惡面惡相的妖怪,猥褻鄙陋之物卻也不缺,張緣洞就遇到了一隻被當地人稱為‘大仙’的黃鼠狼精。
它倒是有幾分人樣,被手下一堆兒郎,坐在用草木做成的抬椅之上,威風十足,巡視山川,遇著了張緣洞,便要作著名為‘討封’的儀式。
可張緣洞自然不會理他,在察覺這隻黃鼠狼精逼近自己時,便抽出了青龍劍。
可感知到它並沒作孽傷人時,便又將青龍劍重新收入劍鞘,不管不顧,只是一路向前。
可這位‘黃老爺’卻不依不饒,跟著走了一大截的路,一口一個‘老鄉’叫的極為歡實。
這可苦了它手下的兒孫們,當張緣洞停下身子時,便一個個肚皮朝上,兩手攤開,呈一個大字倒在地上,發出細小的囁嚅聲。
張緣洞先是不得不感嘆太白山靈氣之濃郁,一路行來就沒見著幾個尋常的畜類。
而後便用劍柄,敲了一下那位‘黃老爺’的頭。
似是察覺面前的道士不好惹,黃老爺不敢糾纏,趕忙叫起一堆兒孫,一溜煙跑回了灌木之中。
張緣洞見此,不由想起了遼東特有的一些風俗。
這是讓道士們都覺得的荒唐的一種風俗,更是給其打上了名為‘巫’的貶義字眼,便是那供奉此類野畜作為家神。
張緣洞則是沒把這當過一回事,畢竟天師府之中,也有一隻狐仙啊。
冷風逐漸變作暖風,天上的月亮也被雲層遮繞,漸漸隱去光亮,張緣洞抬頭看去,似虛似幻的感覺登時攀上心頭。
已經算是走入了深山之中。
不比先前,這裡沒有一絲冬日來臨的狀況,花木開的很是茂盛,鬱郁芬芳縈繞身周,泰然清爽。
“倒有了那麼幾分仙人居處的意思。”
張緣洞走上山崗,見著遠處有一空曠的野地,幾個大樹樁子依次排開,像是椅子,一旁的山壁上掛落著幾朵凌霄花,香氣襲入肺腑,像是衣架。
怕不是人住的地方。
張緣洞欣然走上前去,將自己的文武袖掛在天然的花架上,朝幾個樹樁拜了一拜。
“有此寶地,暫息一會兒,聞聞花香也好。”
這算不算是沾花惹草了呢?
張緣洞呵呵笑了一聲,坐到樹樁上,閉目養神。
暖意漸濃,似是春來。
忽而,張緣洞睜開雙眼,取過劍匣,放在身前。
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張緣洞放目看去。
幾個老者說說笑笑,走將過來,見著了張緣洞,似乎變得極為驚訝。
“幾位....”
張緣洞緩緩抽出青龍劍。
“是妖?”
一位乾枯麵皮的老者大步走上前,朝張緣洞做了一揖。
“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