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這日,南槐縣異於往常,街道上的行人商販少了許多。
而更為奇怪的是,把守四道城門的差役裡,多了幾個身穿藍衣,揹負木劍的道士。
城門口張貼的告示也有些變更。
原本被白紙糊滿的城牆早已被清空,只剩兩張極大的告示掛在門洞兩邊上。
這告示也奇怪,分明形貌不同的兩人,卻都有一個名字,叫做張緣洞
“天老爺,果然是英雄好漢,幹下了這種事情,夠江湖,夠江湖!”
一位揹負劍匣的少年貼著牆頭,兩隻眼睛幾乎粘上告示。
“可惜嘍,這麼一來,以後恐怕是難以見到張校尉了。”
少年正是戴鈞。
因龍虎山辦羅天大醮,戴家派人前來觀禮,九處壇場都有前去觀禮者。
戴鈞知道張緣洞身處南槐縣,正好有一處壇場也要擺在南槐縣,便藉著觀禮之名前來探望。
“哦,就在昨日?不知道跑出城沒有。”
戴鈞一席話,驚動了一旁的藍衣道士。
“小居士,念些什麼呢?”
戴鈞聞聲,回過頭,見是個道士,說道:
“念字呢,有事?”
藍衣道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張緣洞的畫像,嘴巴一努,說道:
“小居士見過這個賊子?”
“見過,還有些熟呢。”
藍衣道士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拉戴鈞。
“你幹什麼!毛手毛腳!”
戴鈞鳳眼一睜,身後劍匣劍氣洩露,刺得藍衣道士手掌生疼。
“我又不是你爹,你見著我怎麼這麼激動?”
戴鈞一席話,惹得道士心中生惱,但好在那道士有些養氣的功夫,強壓下怒氣,說道:
“小居士,既然和這個賊人相熟,想必知道些來由,可否和咱們走一趟?”
戴鈞聞言,呵呵笑道:
“我和你娘也相熟,晚間正要去拜訪她呢!”
藍衣道士登時被氣的臉色漲紅,指著戴鈞罵道:
“你這人,好不村俗,我好言好語相請於你,怎麼反來罵我!”
戴鈞翻了個白眼,徑直走過藍衣道士,進入城中。
“攔住他!”
藍衣道士一聲大喝,幾個差役立馬圍了上來。
戴鈞撇撇嘴巴,說道:
“讓開!”
言罷,劍氣激盪,刺得幾人睜不開眼。
“他定是張緣洞的同黨!拿住他!”
藍衣道士高聲吼道,唰的一聲抽出手上的桃木劍,迎著戴鈞後腦劈下!
“呵!”
戴鈞一聲冷笑,劍匣裡迸出寒光!
砰!
眾人只覺眼睛一閃,耳朵一震,剎那之間,空中灑下一片木屑。
藍衣道士臉色鐵青,手拿只有劍柄的桃木劍,訥訥無言。
這一聲響動,聲勢頗足,沒多久,城門處就圍滿了好事看熱鬧的人。
戴鈞似乎頗為享受眾人的目光,站在原地,閉目不動,呈足了高人風姿。
藍衣道士嚥下一口口水,少時,顫聲說道:
“劍仙?”
戴鈞嘴角一翹,“嘿!你這狗道士見識不小啊,還能看出來我是劍仙。”
“江州少有劍仙,你.....你難道是....”
“啊,你猜的對,我是煉魔司搜山使戴鈞。”
藍衣道士瞬間汗如雨下,連忙跑到戴鈞身前,做了個稽首,說道:
“原來是戴公子,恕罪恕罪....”
戴鈞摩挲著下巴,玩味笑道:
“想恕罪,就先拿五兩銀子來,當見面錢!聽聞你們清道觀的觀主老爺,小妾得有十幾二十房,不少這點銀子吧。”
藍衣道士面上一苦,說道:
“戴公子,觀裡有錢也是觀裡的,貧道怎敢私自挪用啊......”
“這我管不著,此回來呢,是特意捧龍虎山羅天大醮的場,你卻在城門口惡了我,說到你們觀主哪裡去,也是我有理,要不去見見你們觀主?”
藍衣道士聽得戴鈞所言,臉色時而轉白,時而轉青,極為複雜,躬著身子,開口說道:
“戴公子原來是來諸真壇觀禮的........額,貧道位卑,一月得不來幾兩銀子,要不然也不會被叫來看城門,公子你看....”
戴鈞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皺眉說道:
“扣扣嗖嗖,又不懂規矩,快滾!權當看你娘臉上,放了你,另叫一個曉得禮數的道士來守城門!”
藍衣道士如蒙大赦,連連點頭,飛跑向清道觀。
戴鈞看向他遠離的身影,冷笑一聲,走上街市口。
“聽得張校尉說什麼青虎宮,我且去哪裡碰碰運氣。”
說罷,就要拉過一個行人來,問問青虎宮在何方。
可就在此時,戴鈞忽然寒毛一豎,回頭看向城門。
他感覺到一股極為龐大的氣機捲過城門,少時,便將整座南槐縣囊括其中。
來的哪位高人。
只見城門口緩緩走出兩個人影,一僧一道,一干枯一豐潤,兩人腳下都綁著神行甲馬。
適才的氣機,便是那個和尚散發出來的。
和尚似乎察覺到了戴鈞的目光,兩隻渾濁的雙眼看向戴鈞。
戴鈞激得連打四五個顫,避開和尚的目光。
“小,劍,仙?”
一道沙啞的聲音,一字一頓,在戴鈞心頭響起。
“前輩前輩,小子多有得罪,莫怪莫怪!我交你五兩見面錢賠罪行不行?”
“呵呵呵....”
“海月禪師,別戲弄別人了。”
來者正是海月和盧玉。
早在之前,天師府有信傳到天機處,言,算出張緣洞就在江州南槐縣,他兩人奉旨前來擒拿。
盧玉看向戴鈞,搖了搖頭,對著海月說道:
“咱們這回來只為禪靈子,禪師找到他了嗎?”
“找到了.....”
“哦,在哪裡?”
“他來了.....”
“禪師不要騙我,你這一路上可沒少戲.......”
盧玉話沒說完,雙目登時一白,呆呆走向一旁的茶鋪,坐了下來。
“小劍仙,你見過禪靈真人?”
戴鈞耳目一清,身邊的行人和噪音都已經消失。
“這.....這是什麼手段?”
海月合十,默誦了一聲佛號,說道:
“若人慾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話音一落,戴鈞也是雙眼一白,身後四把飛劍躍出劍匣,一隻落回手中,就要將自己的心臟剖出來!
“住手!”
平地忽起驚雷,海月面色一喜,連忙抬頭看去。
只見張緣洞立於一處屋簷之上,看向海月。
周遭漸次無聲,一街百姓,盡皆朝張緣洞看去。
海月眼中露出熾熱,少時又泛起失望,道:
“仙客,常言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怎麼一別數月,你還是如往常一般,古道熱腸啊?”
張緣洞穩住心神,冷聲說道:
“海月禪師,我知道,你又想勾我入幻境。”
“是朝廷叫你們來的嗎?”
海月呵呵一笑,點頭道:
“仙客說的沒錯,我二人奉了聖命,來請仙客回京。”
張緣洞看了一眼在那裡喝茶的盧玉,如同行屍走肉。
“仙客。”
海月一聲呼喚,張緣洞側目看去。
“我早察覺仙客藏匿在城門口,剛才此舉,並非要殺這小劍仙,乃是試一試仙客的心性,有無變化。”
張緣洞不敢回話,對於海月的手段,他略有一些瞭解,一個話頭,可能就會被拉入幻境之中。
海月自言自語道:
“若仙客不出言制止,便說明仙客是個無情無義之人,我也好取了你的天神去。”
“可仙客又是讓我失望了。”
張緣洞黑著臉,摸上青龍劍。
“呵呵,仙客其實早已陷入了幻境之中,只不過......”
張緣洞忽然腦子一陣恍惚,再回過神來時,眼前景色,已然變化。
整條街道的人,都同盧玉一般,兩眼翻白,或走或坐,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海月竟然能讓這麼多人同時陷入幻境!
張緣洞登時後背一涼。
似乎察覺到張緣洞的心緒變化,海月開口說道:
“若不如此,仙客要出城,必然惹起一堆不必要的麻煩,說不定,還會造下無辜的殺孽。”
說著,海月讓開身側,枯瘦的手伸向城門:
“仙客,請離開吧,這位小劍仙,貧僧會把發生了什麼事,如實告訴他的。”
“你到底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