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娘都教你讀什麼書?”,陶輕然繼續問道。
“我正在學《春秋》。”
這下陶輕然不只是出乎意料了,而是鄂然,內心卻是如煮滾的水一樣,一片沸騰。
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學習《春秋》,這不是科舉考試才需要學習的嗎?
聽說這是一本史書,有一次聽到二哥偶然說起,裡面記錄了很多血腥的戰爭,很多殘酷的事例。
顧太太為什麼要教她《春秋》?
她按一下心頭的慌亂,猶不死心地問:“那你學《女戒》《烈女傳》這些嗎?”
顧影好像很奇怪她會問這樣的問題,但還是說:“這些知道就行了,沒必要認認真真的去學,都是束縛女子的東西。你要真認真學了,並且按照這上面的一條一條的去做,那可真是害了你。”,然後有點意味深長的說:“我們真正要立世,還是要學歷史?”
這完全顛覆了陶輕然的認知,她在東林伯府學習的時候,莊嬤嬤就教她們《女戒》《烈女傳》,還告誡她們要好好學習,難道莊嬤嬤們錯了嗎?
可是林葉彤不是說莊嬤嬤很厲害嗎?很多世家大族都想請她都請不到,他們林家還是走了貴妃的路子才請到的。
陶輕然徹底迷惑了。
顧影看她這個樣子就問她:“那你都學什麼?”
陶輕然沒吭聲。
顧影有點誇張的說:“你不會就只是學《女戒》《烈女傳》這些書吧?”
陶輕然勉強的點了點頭,雖然她還學了《女訓》和一些詩詞,但是也差不多,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已不如顧影。
顧影可能覺得自已有點過了,就拉著她的手說:“學歷史可以讓我們明理知事。遇到什麼事也能借鑑前人的智慧,再棘手的事情也能處理得圓滿一點。我們女子本來就處於弱勢地位,做什麼都束手束腳的,要是再不學學歷史,讓我們清清心,這一輩子可真要過的糊里糊塗了。”
然後問她:“難道你就想這樣稀裡糊塗的過下去嗎?”
陶輕然搖了搖頭。
顧影就鼓勵她:“你可以先看看《尚書》,我娘最開始的時候就教了我這本書,你再看《春秋》《史記》這些書就容易多了。”
陶輕然既好奇又感興趣。
顧影看著陶輕然睜著一雙黑珍珠似的眼睛,求知若渴地望著她,就一陣激動,滿心的自豪,越發的顯擺起來,就滔滔不絕地向陶輕然講她學了哪些書,都學了什麼?
一個聽得起勁兒,不時的發問,一個就講的特別賣力,有時候忘了,還拿出本子看了看再繼續講,就這樣陶輕然還是聽的入神。
中午在顧家用膳,兩個人匆匆吃了飯又回到顧影的屋子,繼續一個講一個聽,好像夫子在給學生講課一樣,讓顧太太和楊如梅覺得好笑,也不管她們,隨著她倆玩兒去。
等到下午楊如梅叫陶輕然回去的時候,她還聽得津津有味,走時還依依不捨,到了院子門口還頻頻回頭,說著要“寫信”之類的話。
下午,陶書嶺下了學,趕到樂山客棧陪他們一塊吃晚飯。
陶輕然把陶書嶺拉到自已的房間,關上門,急不可待的問:“二哥,你說我也看看史書,行不行?”
陶書嶺則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說:“這有什麼不行的,你想看就看唄。”
陶輕然原本認為這是一個非常重大的問題,結果到陶書嶺這裡好像根本就不是事兒,有點愣愣的。
陶書嶺奇怪的問道:“你怎麼突然想看史書了,你不是一直都在學《女訓》《女戒》那些書嗎?”
陶輕然突然覺得二哥這樣說,有點看不起她,可是想想二哥說的又是事實,又不好反駁。現在又是讓二哥拿主意,只得老老實實的說:“顧小姐一直都在學歷史,我聽她說顧太太在教她《春秋》,她還學過《尚書》呢”,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陶書嶺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說:“你想學那就學學吧,多看點史書也有好處。要不要我先給你找幾本看看?”
陶輕然正有此意,笑眯眯地看著陶書嶺點頭。
陶書嶺突然就有一種被設計的感覺。
晚膳的時候,小二剛把“五香脫骨扒雞”端上來,陶輕然用帕子墊著手上來就拽了一隻雞腿遞給陶書嶺說:“二哥你多吃點,你都瘦了,要多補補。”
一旁的楊如梅和陶書山面面相覷,不知道陶輕然鬧的是哪一齣。
陶輕然是家裡最小的幼女,從來都是別人照顧她,她何曾照顧過別人?
況且還是這樣沒有一點形象的上手抓雞腿侍候人,更是從來都沒有過。
陶書嶺自然知道陶輕然為的是什麼,也不點破,很坦然地接受了陶輕然的服侍。
陶書嶺剛吃完雞腿,陶輕然就又舀了一碗絲瓜雞蛋湯遞了過去,說:“二哥,喝點湯。”
這下如果說陶輕然和陶書嶺之間沒有鬼,誰也不會相信。
楊如梅和陶書山的眼光就在兩人的身上轉來轉去,陶輕然咳了一下,有點不自在的說:“我們馬上就要走了,又要好久不見二哥,我想讓他吃的舒服點。”
“撲哧”一聲,楊如梅就笑了起來,她要相信陶輕然的鬼話,她就傻了。
陶書嶺就朝著陶書山又是搖頭又是眨眼睛的,陶書山也就不管弟弟妹妹的小動作了。
等到第二天下午,陶書嶺滿頭大汗的跑到樂山客棧給陶輕然送來一套《史記》的時候,楊如梅和陶書山終於知道陶輕然為什麼那麼殷勤了。
楊如梅莞爾。
陶書山有點意味深長。
在外遊玩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往回返了。
遠處高大聳立,氣勢磅礴的樂山。樂山腳下的那條清澈的小溪,歡快的魚兒。綠樹環繞,書聲朗朗的樂山書院。眼前越來越遠的樂山客棧。都將成為她生命中最美的記憶。
已經走出了很遠,她還掀著簾子向外看,想把這些都印在腦子裡。
回程還是那條路,還路過那些村莊,又看到那些狗,那些羊,那些雞,那些牛......,她依然覺得新奇。
只是路邊的小麥,來時還大片大片的隨風搖擺,回程的時候基本上已全部被農人割下,捆成捆,成了打麥場上一個一個的麥垛,再過幾天就會成為一粒粒的麥籽兒被農人收到屋裡,經過一道道工序,某一天成為饅頭被端到餐桌上,供養著一代又一代的人。
那一刻,她突然對遠處勞作的農人有了一種深深的敬畏。
這是她在看《女訓》《女戒》,甚至是《列女傳》都是不能理解的,也是體會不到的。
看了看旁邊的那套《史記》,或許她能從這裡找到答案。
她忍不住翻開了封皮,發黃的書頁,淡淡的墨香,卻承載著幾千年的歷史,將向陶輕然展現出一幅偉大的、波瀾壯闊的人類生命史畫卷。
“黃帝者,少典之子......”
開篇就介紹了我們的來處,因為黃帝和炎帝,我們才被稱為炎黃子孫。
因為有著先祖們的不畏艱險,開山劈路,遇水架橋,疏通河道,種植農作物,建立規矩禮儀。
在薪火相傳的生命更替中,才有了現在的我們。
在幾千年的歷史中,人類是那麼的渺小,可是看著一代一代人創造出的豐功偉績,人類又是那麼的偉大。
陶輕然在震撼中,看得如痴如醉。
直到楊如梅輕輕地合上了她的書,笑著對她說:“再用功也不在這一會兒,還不抓緊看看外面的景緻,再想出來,可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陶輕然回過神來,好像才發現她還在旅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