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生活的一道分水嶺

方豔抬頭，眼神黯淡無光，沒有說話，只是往床裡面挪了挪，示意蘇瑾坐下。

蘇瑾也沒有說話，靜靜地陪著方豔坐了好半天。

快要走的時候，蘇瑾才緩緩開口，“明天是中秋節，我不回家了，我留下來陪你。”

方豔拿起手機看日曆，是啊，明天是中秋節了。時間過得好快呀。

“你去年中秋節放假時間少，你就沒回家，今年不能不回家了。我沒事，就是心情不好，我不用你陪。你明天必須回家！”

蘇瑾父母就蘇瑾一個孩子，蘇瑾的爺爺奶奶都還在世，身體很健康。姥爺不在了，姥姥很孤單，每次蘇瑾一回家，都第一時間過去看姥姥。

蘇瑾的父母都還沒有退休，平時工作忙，也只能蘇瑾回家看望他們。蘇瑾可是全家的寶貝，每次過年回家還有壓歲錢拿。

“可是……”

蘇瑾看著方豔那副無精打采的神情，她又陷入了沉默。

“沒什麼可是的，我只是想頹廢幾天，相信我，我過幾天就會好起來的。”

方豔小聲地說道。

“我相信你！”

蘇瑾的信任總是這樣堅定。

中秋節的一大早，方豔就給父母打電話，聽著爸媽那熟悉又親切的聲音，方豔彷彿像被打了一針退憂劑似的，心情一下子就沒那麼難過了。

家，永遠都是一個人艱難無助時的避風港。

中午的時候，蘇瑾梳洗打扮了一下，去了經常去的網咖。

好久沒上網了，網上的什麼訊息於她而言都是新鮮的。娛樂訊息、財經新聞，時事分析、各種搞笑影片，通通瀏覽一遍後，心情又好了一點。

下午回到寢室剛吃完飯，蘇瑾的簡訊就像秋日裡隨處可見的落葉一樣，紛紛飄來。沒什麼事，就是聊天。

方豔雖然看上去還是頹廢，還是渾渾噩噩的。但是，她已經在想中秋節過後，重新找工作的事了。

原本打算提前回來陪方豔的蘇瑾，因為姥姥骨折住院，不能提前回來了，電話裡她的聲音顯得特別難過。

“方豔，我現在真的好想回去陪你呀，可是，姥姥需要人照顧，我實在是走不開。”

方豔趕緊回道：“老人家的身體要緊，年紀大了，骨折可不是小事，你要和親戚們好好照顧姥姥。我很好，國慶假期結束我就會重新找工作，別為我擔心。”

蘇瑾：“嗯，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已，我可能還得多請兩天假，回去的時間看樣子得推遲了。”

方豔：“你忙，我會照顧好自已。”

10月7號的晚上，方豔正躺在床上看報紙上的招聘資訊呢，突然一個電話，打破了寧靜的夜晚，也從此打破了方豔寧靜的生活。

直到多年以後，方豔再次回憶起那個電話，感覺那個電話就像她生活的一道分水嶺，將她本就坎坷的生活又撕得四分五裂。

從此，她的生活被塗抹上一層濃重的灰色。

“豔啊，咱媽今晚到我家了，她最近甲狀腺不好，氣管也不好，總咳嗽，明天我和大哥陪媽去醫院看病，你正常上班，有事再聯絡你。”

是姐姐打來的。

方豔剛才還有些昏沉的大腦一下子就清醒了，她馬上坐了起來。

媽媽來了，怎麼沒提前和她說呢？她現在要不要去姐姐家呀？公交車已經沒有了，打車去吧。

“姐，爸呢，爸跟著一塊來了嗎？我這就去你家呀？”

“今晚太晚了，你別過來了。爸沒來，煤礦現在忙，不好請假，就媽自已來的。”

“那我……”

方豔卡住了，不知要說什麼。

姐姐：“媽說了，你明天就正常上班。讓我和大哥有事再聯絡你。”

放下電話，不知為什麼，方豔總感覺莫名地心慌。

為了不讓媽媽知道自已失業了，方豔第二天沒有和哥姐一起陪著媽媽去豐華城醫大，而是默默地待在寢室，等著哥姐的電話。

晚上的時候，姐姐打來電話，說媽媽的檢查結果不太好，明天要和哥哥帶媽媽去腫瘤醫院看看去。

方豔一聽這醫院名字，心裡咯噔一下，沒來由地就很抗拒這醫院。“腫瘤醫院”，這醫院名字，太不吉利了！不吉利呀！

第二天晚上，忐忑不安的方豔終於坐著公交車來到了姐姐家。看著媽媽從姐姐家臥室裡出來，看到她那消瘦的身影，一陣心酸。

“媽，我來了！”

方豔看到媽媽走出姐姐家臥室的那一刻，馬上笑呵呵地奔向媽媽。

“豔啊，吃飯了嗎？冰箱裡還有剩飯呢。”

姐姐也要給方豔熱飯。

“我吃過了，別忙活了。姐，媽的檢查結果都出來了嗎？”

方豔著急地問著。

“有兩項還沒出來呢，得明天出結果。然後週一醫生上班，再把所有的檢查結果拿給醫生看。”

“啊，那咱們就等週一，看看醫生怎麼說吧。”

方豔望向媽媽：“媽，你明天想不想溜達去，我明天工廠沒活，你想去哪，我可以陪你去。”

“媽有點累了，明天不想出去，你明天也好好在寢室休息吧，等媽看完病，快要回家時，你再領媽溜達。”

方豔點頭，“那也行，那你有事要及時給我打電話，我最近工廠不忙，好請假的。”

從前從不撒謊的方豔，現在說起謊話來，說得跟真的似的。

這樣的事，沒畢業沒走入工作崗位的人，是不會懂的。報喜不報憂，是每一個離家的孩子的共識。

她的謊言，有時是為了不讓父母擔心，有時是為了維護自已在同事眼中的形象，有時甚至只是為了給自已一個堅持下去的理由。

她說的謊話越來越自然，越來越難以被識破，有時連她自已也快要相信那些虛構的情節了。

沒辦法。成年人的世界遠比想象中複雜，有時候，善意的謊言也是一種保護，一種無奈的選擇。

週一中午，電話響起，方豔一看是姐姐開啟的，立刻說道：“姐，媽檢查的結果都出來了嗎，醫生怎麼說呀？”

“醫生說……媽甲狀腺結節不要緊。但是，肺部……有個……腫瘤，從片子上看，是……惡性的。”

姐姐的話說得斷斷續續的，周圍還很吵，看樣子沒在家。

方豔一邊聽一邊思考。漸漸地，恐懼、黑暗，如深淵一般，一起向她襲來。

惡性的，那不就是……就是癌症嗎？從片子就看出來是惡性的？

“靠！那醫生靠譜嗎？都沒做病理呢，就給咱媽下結論……我靠！換家醫院再看看！換家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