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2：三十二

宋靈樞愁容滿面，“我、世人都知我喪身於蘭陵火海，便是陛下當初的說辭，何以能堵住天下悠悠眾口……我又丟了這麼些時日，我、我不曾有過別人，可是人言可畏……”

裴鈺想了許久，才明白過來，宋靈樞口中的“不曾有過別人”是什麼意思，一時五味陳雜……

“孤信你。”

千言萬語，終究只化作一句他是信她的。

至於旁的話，裴鈺未提及半分。

他早已將路都予她鋪好，只要她願意，她便能清清白白的嫁於他為妻。

……

裴鈺並未將宋靈樞帶回東宮，而是將她安置在長安內朱雀街外的一座宅院內，留置了侍女侍衛若干等供她差遣。

宋靈樞的心登時便慌了，望著裴鈺不明所以，裴鈺察覺到她神色的不自然，將人領到屋內，指著陳設道，“孤自金陵城外尋到你後方讓人備下這處宅子，是簡陋了些，暫且委屈卿卿。”

宋靈樞頷首不語，許久方道，“我從未想過與殿下還有今時今日，如此已然是奢求，不敢說甚委屈。”

裴鈺何等心思之人，自然能聽出宋靈樞話中試探之意，不僅沒惱反而心生愛憐，揉了揉她的頭，“卿卿安心，孤定然能讓你與家眷共賀新年。”

此話一出，宋靈樞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俯身便拜，“妾謝過殿下……”

話音未落，禮至半分，整個人卻被裴鈺摟起來按在懷中，“孤不能在此待上太久，卿卿確定要浪費光陰與孤說這些客套冠冕之語麼？”

宋靈樞知他不悅，柔聲解釋道，“我是不知道該如何感激殿下，今生君恩還不盡……”

“那便不必償還。”裴鈺言笑晏晏的看著她，突然壞心眼的湊到她耳邊小聲囈語了一句，“若卿卿一定要報答孤……便給孤生個孩兒吧……”

宋靈樞聞言便紅了臉，想起兩人曾經在東宮時坦誠相待的時日，連耳根子都開始發熱，也說不出話來，只是含情脈脈的點了點頭。

裴鈺看著她這個樣子，心中歡喜，兩人不知溫存了多久，裴鈺才起身回宮。

他離開了這些時日，如何能瞞過元溯帝的耳目，裴鈺前腳剛回至東宮，連身衣裳也來不及換，元溯帝便派人來請了。

裴鈺一身風塵，如何能面聖，縱使元溯帝派來的御使如何催促，他仍沐浴更衣後方緩緩前去。

元溯帝的病總是反覆，今日又臥了床，裴鈺前去時正該是他用藥之際，裴鈺自然而然接過內侍手中的藥，一勺一勺餵給了君父。

元溯帝吃盡了藥，又在裴鈺的服侍下漱了口，拿帕子擦了擦手，這才幽幽開口，“尋到人了?”

裴鈺想起分別時宋靈樞對他依依不捨的目光，登時心頭一暖，嘴角也不自覺的上揚，“陛下明察秋毫，是。”

元溯帝將裴鈺的神情都看在眼裡，那些想要開口的話終究嚥了下去，最後只化作一句，“她可願否?”

裴鈺聞言猛抬頭，元溯帝似是看清他心中所想，開口道，“朕是為了你好，若她不願，你強留她在身邊，困住的只會是你……”

裴鈺知道元溯帝的心思，難得恭敬道，“兒子曉得，只是從前她不願意，兒子尚且放不下她，更何況如今她是肯了的……她，心裡有兒子……”

元溯帝有些詫異，可他深知裴鈺的性子，他難得對什麼人或事產生念頭，可一旦若是有了，怕是不死不休。

他沒必要用這樣的話，讓自己點頭。

元溯帝頷首，“如此甚好，那便宣宋家父子入宮吧……”

話一脫口，元溯帝自個都愣了，宋靈耀捲進了南寧王府謀逆的案子裡，如今正押在刑部大牢中。

裴鈺立刻便明白過來了，“宋學士的事情，孤已經問清楚了，不過是與逆王府的侄子吃過兩遭酒，他們本是同窗，且吃酒也有其他人尚在，若說攀附實在也是冤枉了些。”

元溯帝剜了他一眼，他如何不知宋靈耀冤枉，如何不知承恩寺的尼姑們冤枉，可那時裴鈺跟發了瘋的狼似的見誰咬誰，元溯帝勸的話他如何聽的進去?

如今又在自個面前冠冕堂皇說這些話，也不知羞也不羞。

元溯帝到底沒有斥罵他，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叱責幾句就將人放回去吧，到底是世代忠貞之家出來的孩子，日後也是你要依仗的棟樑。”

元溯帝若有所指，話中一字一句皆是試探，裴鈺立刻跪地叩首，“兒子既娶宋氏女，宋家自然承恩，承恩公府必然依從先例，世上只一個謝家便夠了。”

元溯帝滿意的點了點頭，當初他娶謝家女，除了想要謝氏一族的助力，也有登基後以謝女為後，削謝氏權柄的意思。

當初他也是考慮過許多，這才選定了謝氏旁支出身的謝蘊，可誰曾想謝蘊旁支出身，也這般顧著母族，當初年少情深最後竟勢如仇敵。

元溯帝看著眼前的兒子，這才欣慰了些許，還好……

謝蘊到底給他生了一個好兒子，只要他不在兒女情事上犯傻，倒也挑不出大過錯，如今元溯帝見裴鈺沒有因宋靈樞對宋氏一族愛屋及烏的意思，對他便更加放心。

……

宋靈耀自刑部大牢放出來時，宋懷清親乘轎子去接他。

宋懷清子女緣薄，能健康長大的兒女本就不多，如今更是一個一個的都離他而去，在他痛失嫡長的愛女後性情大變，如今也有幾分慈父的面容。

宋靈耀這些日子也受了些磋磨，所以當刑部侍郎親自來牢房替他解下枷鎖，一臉陪笑之時，他尚有些怔。

隨後倒也與對方客客氣氣的往來一番，踏出了刑部的大門，誰知一抬頭就瞧見了自家的奴僕。

“大爺，老爺備了馬車來接您，快隨老奴去吧!”

父親……來接他……

宋靈耀一直沒回過神來，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然坐在馬車上。

難怪刑部侍郎對他這樣的客氣，想來父親在外替他打點了許多，可他心中有愧……

宋靈耀慚愧的不敢看老父，只是低頭道，“兒子這番交友不慎，連累父親了……”

宋懷清卻拍了拍他的肩，搖了搖偷，“一家父子，說什麼連累不連累，此番回來了便好，你……算了，先回家歇歇，沐浴更衣吃些東西，再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