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和朱標父子二人難道不清楚嗎?
他們很清楚。
所以聽到陳寒的總結之後,暫時否定掉了之前自己一直認為的白銀流入越多,百姓們會越幸福的論調。
因為他們發現了一個令他們絕望的結論,大明的確不產白銀,一年的白銀課稅不過才兩三萬兩而已。
而那些西方國家用石頭,就把大明王朝百姓們辛辛苦苦產出的絲綢、種出的茶葉、燒出來了瓷器給換走。
留下的卻是一堆一堆的白銀。
而這些白銀並沒有流入到普通百姓手中,反倒集中在了少部分人手上。
而這部分人出於對白銀的崇拜、出於對白銀保值性的信任,而選擇窖藏起來,並沒有流通到市面上,並沒有促進商業的發展。
使真正產出這些物資的普通老百姓們受益非常少。
所以白銀流入的越多,百姓們的日子過得越慘,那是因為白銀流入越多,普通百姓被壓榨的就越多。
因為他們產出的東西,沒有自己享受到,反倒是便宜了那些挖掘出白銀的西方人。
如果大明王朝產出的產物,全部都由大明王朝的百姓自己享用,甚至能夠用這些產出,換到外面不一樣的物品,那當然可以非常幸福,反之就過得十分的悽慘。
陳寒聽到凌漢如此快速的反應之後,哈哈一笑,“村長,不得不說,您還真是個聰明人,看到了本質。
因為我們大明王朝老百姓們兢兢業業,所產物產,百姓們沒有自己享用,反倒便宜了海外那些洋人。
讓他們穿著咱們的絲綢,用著咱們的瓷器,喝著咱們的茶葉,還在沾沾自喜的說:看,我們用一堆石頭,就換來了如此多的物產。”
朱元璋和朱標父子二人聽到這裡已經是血壓飆升。
誰甘心自己治下的子民如此的勤勞,產出瞭如此巨量的物產,換回來的卻是一堆不能吃不能喝的白銀?
最後便宜的還是那些挖掘出白銀來的洋人?
這麼一想,頓時十分的氣憤。
心裡面也在想,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再次發生。
絕對不能夠讓海外那些紅毛鬼子、黃毛鬼子,用一堆石頭就換走大明王朝豐富的物產。
這些豐富的物產必須得由大明王朝自己的子民享受。
陳寒繼續說道,“這就是大明王朝大量白銀流入的第一個危害。
第二個危害是失去了鑄幣權。
一個完整的國家,特別是擁有著如此強大實力的大明王朝,原本應該是站在巔峰的存在,最後淪為一個連鑄幣權都不能夠控制在自己手上的國家,真的是一種巨大的諷刺和悲哀。
而失去了鑄幣權之後,大明王朝又發生了什麼呢?”
陳寒用一種非常低沉的嗓音說道,“從此大明王朝淪為了那些掌控著白銀生產地國家的一塊肥肉。
他們想割你一刀的時候就直接割你一刀。
他們除了用石頭來換走你豐富的物產之外,當他們發現有一天大量的白銀流入到了大明王朝,自己手上的白銀不夠多的時候,他們直接就限制白銀的流入。
剛才也說過,真正能夠得到白銀的,根本就不是普通百姓,而是達官貴人。
要不然不會在正德到崇禎,這短短的一百來年裡,動輒就是劉瑾抄家抄出數十萬兩黃金、千萬兩白銀;錢寧抄家抄出百萬兩白銀;崇禎末年京城高官被李自成拷掠出白銀七千萬兩現銀的記錄。
這些記錄都表明,大量的白銀被這些貪官、士紳給窖藏了起來,以至於就算有大量白銀流入,但在市面上流通的白銀依舊不多。
所以一旦那些掌控了白銀產地的國家控制白銀流入,大明朝廷就會出現白銀緊缺,通貨緊縮,朝廷沒錢可用,整個市場經濟萎靡甚至崩盤,逼得朝廷只能加稅,最後就是百姓被逼的造反。
因為你產銀太低,白銀又貨幣化了,你沒有鑄幣權,就只能聽之任之,以至於偌大的大明王朝,說起來乃是當時全世界最為強大的國家,可是在最為重要的鑄幣權這一塊,卻如此弱小,任人魚肉。”
朱元璋和朱標父子二人在聽到這些的時候,已經開始血壓往上冒。
作為皇帝、太子,聽到這麼屈辱的歷史,聽到這麼屈辱的事件,不僅是感覺臉上無光,更是悲憤異常。
剛才陳寒一直在強調,從秦朝一統天下開始的大一統王朝,一千多年下來,漢人王朝在經濟、文化、版圖、科技、軍事都是頂尖地位的。
然而到了他們明朝開始,居然就淪為了其他掌控著白銀產地國的一塊肥肉。
那些掌控了白銀產地的國家,想怎麼割就怎麼割。
他們什麼時候高興了,就來切你兩刀。
什麼時候不高興了,就限制白銀流入,從而人為的提高白銀的購買力,再一次來切割大明王朝這塊肥肉。
而大明王朝在這方面卻完全沒有抵抗力。
這難道不是一種屈辱嗎?
凌漢在聽到這裡的時候也是咬牙切齒。
接著他又想到:“那小陳老師,既然大明王朝沒有白銀,可不可以到外部去尋找?
西方那些國家可以在你說的那美洲發現銀礦,難道其他地方就沒有銀礦嗎?
我們只要掌握了銀礦,掌握了你說的所謂鑄幣權,是不是就可以衝擊掉西方那些國家的對咱們明朝的這種切割?”
陳寒點點頭,“理論上是可以,但是以明朝的航海能力,以及白銀分佈過於分散的實際情況來看,很難將所有的白銀產地都給掌控。
如果不能掌控所有的銀礦,也就是說,鑄幣權只不過是由一家獨大變成了多家而已。
這就相當於你家裡面的門鎖,一開始開門的鑰匙,完全掌控在了別人的手裡邊,所以你家裡有什麼東西,人家開啟門了就可以拿走。
而您說的這種情況,就是我自己手上有一把鑰匙,但是別人手上也有一把鑰匙。
你可以開啟這道門來,別人也可以開啟。
我想說的是,既然這把鎖和門裡面的東西都是我的,為什麼要讓外人也掌握鑰匙?
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鑰匙就必須在我一個人手上不是嗎?
別人想要享用我的物資,得遵循我的同意。
換言之,鑄幣權如果在我一個人手上,我的貨物,說它值一兩銀子,它就值一兩銀子,我說它值二兩銀子就值二兩銀子,是不是這麼說?”
凌漢他們都是聰明人,陳寒的這個例子舉得非常的通俗易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