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先迎立方智,霸先自為丞相。是年冬,宇文泰卒,世子覺嗣為太師,封周公,護綱紀內外,以魏帝詔禪周。丁丑,覺稱天主,護弒魏主。九月,護又弒覺而立毓。是月,梁霸先封陳公,遂稱帝,廢梁王,尋弒之。大同時,有謠曰:“鳥山出天子。”江左山以鳥名者,皆令鑿之,故鄣長城之雉山獨全,而陳主出焉。改丹陽曰蔣州。陳主為無嗣且多疾,戊寅,乃捨身於大莊嚴寺,群臣亦三請迎歸。己卯夏殂,皇后召立帝兄子倩。微茅山馬樞為度支尚書,不應命。樞目睛洞黃,能視暗中諸物。是年,周始稱帝。
幷州處士韋敻,志尚夷簡,魏周之際,十徵不屈,泰不奪其志,毓尤重之,賜號道遙公,冢宰邕見毓勤政,進毒弒之,立毓弟邕。敻初見周主尚禮,嘆曰:“弱主賢明,多招強臣之妒。”果遇害。復又聞齊滅元氏殆盡,曰:“齊祚不長矣。”
初,老君矯龍下謫,欲磨其性,投鄴郡農家龐氏為兒。父母艱於度日,令出家為沙彌,師名之曰稠。時輩甚眾,每休暇,常角力騰趨為戲,稠以劣弱見凌,乃入殿閉戶,抱金剛足誓曰:“我以羸弱為等類侮辱已甚,汝以力聞,當祐我。我捧汝足七日,不與我力,必死於此,無還志。”約既畢,因至心祈之。念益固,至六日將曙,金剛現形,手執大缽,滿中盛筋,謂稠曰:“小子欲力乎?”曰:“欲。”曰:“能食筋乎?”曰:“出家人斷肉。”神操缽舉匕,以筋拓之,稠未敢食,乃怖以金剛杵,稠懼,遂食,斯須入口而盡。神曰:“汝已多力,然善持教,勉旃。”神去且曉,稠還所居,諸同列問曰:“豎子頃何至?”稠不答。
須臾,於中堂會食畢,眾又戲毆,稠曰:“吾力恐不堪於汝。”共引其臂,筋骨強勁,殆非人也。方驚疑,稠曰:“為汝試之。”入殿橫踏壁行,凡數百步,又躍首至梁數四,乃引重千鈞。先輕侮者,俯伏流汗。後證覺,遂號稠禪師,居北慮山,構精廬殿堂,窮極土木,諸僧從者數千。
齊主洋怒其聚眾,領驍勇萬騎,躬自往討。稠領僧徒谷口迎候。洋問曰:“何遽來?”稠曰:“陛下將殺貧道,恐山中血汙伽藍,故至此受戮。”洋降禮悔過,命設饌施畢,請曰:“聞師於金剛處祈得力,欲見效少力,可乎?”稱曰:“昔日者人力耳,今為陛下見神力。”先欲造寺,諸方施木數千根臥於谷口,稠因咒之,諸木起空中,自相摶擊,聲若雷霆,鬥觸摧折,繽紛如雨,從官走散。洋叩頭請止,遂敕度人造寺,無得禁止。師後於幷州營懂子,未成構疾,臨終嘆曰:“生死人之大分,如來尚所不免,但功德未成為恨耳,死後願為大力長者,繼成此功。”
己卯,齊主洋殂,子殷立,弟演殺殷自立。演殂,弟湛立。壬午,後梁主督殂,子巋立。癸未秋,周太師護,結連突厥侵齊,齊國丈斛律金破之。甲申,護又擊齊,斛律光率上將彭樂等與戰,樂乘醉深入,被刺,肝腸俱出,樂納腸腹中不盡,遂截去之,復入苦戰,大敗周師。突厥北遁,樂遂營,下馬僵立而卒,敕封神勇將軍,立廟祀之。
齊主傳位於緯。陳主殂,子伯宗立,安成王瑣廢之而自立。
齊主湛殂,初病,見空中有五色物,稍近,變美婦,亭亭去地數尺,食頃成觀世音。時徐文伯孫之才仕於齊,診曰:“色慾多,大虛所致。”處湯方一劑,覺稍遠;數服後,恙不見。欲用為宰執,和士開欲依次轉進,授克州刺史。湛疾復作,星夜往召,至已殂矣。之才術既神,凡異症投之恙愈。有人患腳跟腫痛,求療,之才曰:“此名蛤精疾,當由乘船入海,垂腳水中而得。”曰:“實曾如此。”為剖之,得二蛤子如榆莢。有以骨為刀靶,五色斑爛,之才曰:“此人瘤也。”雲得於古冢髑骸額骨,其精鑑博識類此。後為右僕射。
後主以祖珽為丞相。辛卯,周主以弟齊公憲、衛公直,請暴護前罪,執誅之。癸巳,周主納楊堅女為太子妃。生有異徵,父忠從戎,母獨居撫養。宅傍有尼庵,來一老尼,河南緱氏山人,年八十餘,皆稱為緱仙姑。初入衡山,居傍魏夫人仙壇,積四十年。忽一青鳥飛來,言南嶽夫人使也,以姑修道精苦,命我為伴。暇則與談道義。每有人遊山,鳥必預言其姓名。
一日曰:“今夕有暴客至。”昏夜果有群僧持火挺刃,將來害姑,欲索財物。姑端坐在床,遍覓不得而出。群僧俱為猛虎所殺。大同中,復徙湖南長沙,鳥亦隨之。後遊九嶷,遇楚南公,與語氣運,知南北復當合一。姑遂訪神龍所在,乃淨髮為尼。至華陰縣元真裡,見紫氣籠覆,遂寓居尼寺。
堅方三歲,在寺前學步,老尼訝之,謂其徒曰:“此兒來歷甚異,他日必然大貴。但不可在市俗,掩其聰明,小其心志。我將去清靜處方妙。”母因在鄰,則許之。尼抱歸鞠育年餘。尼將他出,付其母自抱,忽見頭上隱隱生角,遍身長鱗,母大驚,失手墮地。尼心動亟還,抱起曰:“驚吾兒,致令晚得天下。”明年,尼辭去。楊忠封隋國公。
堅既長,襲爵。周主嘗謂曰:“公姿相奇偉,眼如曙星,無所不照,當王天下。”
甲午秋,周太后殂,詔行三年喪禮,時稱賢孝。左右勸廣修善事,以資冥果,周主不許。乃下令定三教,以儒教為先,由是廢道、佛二教。詔毀淫祠。齊主崇奉道教。周遺將軍楊堅伐齊。丁酉春,齊主傳位子恆。周師乃進圍鄴,齊主披甲,尚講《道德經》,兵敗被獲,殺之。
河內人阮基,建德七年因射熊入王屋山東北,見一道士坐松樹下,神狀奇異。基舍弓矢,稽首願拜為師。若有夙契,師命基曰:“可暫住觀中眺望。”
巖間有道童引基到觀門,臺殿嚴麗,皆飾以金玉,土地清淨,紺碧琉璃,行樹端直,綠葉朱實,清風時起,鏘然有聲。基於門下觀覽,心神惶怖。請退至師所,師笑曰:“汝不敢進耶?”基曰:“凡夫肉人,不識大道,忽於今日得睹天堂,情誠喜悅,不能自勝。願師弘慈,濟基沉溺。”師曰:“汝積罪人也,先身微祿,今得遇我,汝命將盡,其奈之何。”基惶悚叩頭千百,求乞生津。
師遂令基舍惡從善,誓棄弓矢,乃授基智惠上品十戒,兼為素食,食訖令去。基再拜奉辭,師曰:“汝命絕之時,吾將度汝。”其年冬,基得暴疾卒,唯左手一指尚暖,家人守之,越日而活,良久能言。雲初見二黃衣使者,執文書拘至府臺階前,小吏數十,皆執簿書,或青或黑。一吏執黑簿曰:“汝積罪深厚,應入地獄。”
聞之倉卒恐怖。忽憶聖師之言,西北瑞雲起,見師坐雲車中,冉冉去地丈餘,冥官皆作禮,稱是太乙天尊。師曰:“吾有弟子在此,故來度之。”取經一卷付誦,拜跪謹觀,題雲《太上救苦經》,讀一遍。冥官拱手受命。
師曰:“勿住此,辛勤精進,後更相見。”遂失師所在,唯覺香氣氛氳。黃衣使引至家,聞號泣聲,始知復活。靜坐追憶經文,不遺一字,乃抄錄傳世。後辭親友入山。
齊王憲素奉道佛,聞有是經,即出請拜誦,無有間斷。至是受冤繼死,家屬領回殮葬,是夜還魂,外人無有知者。
周主贇淫虐,傳位子闡,自稱太元皇帝,庚子夏殂。堅為大丞相,進爵為王。辛丑春,周禪於隋,堅遂稱帝。建元開皇,立勇為太子,獨孤氏為後,廢闡為介公,弒之。下令盡滅宇文氏,侍郎李德林爭之,不從,嘆曰:“大喪仁心,祚能久乎!”是冬,詔求遺賢德。
林澹然去魏遊梁,與庸僧不合,見梁王從佛,知亂將作,復返魏。趁曉光行,前阻大溪。一舟順流而下,澹然求渡,坐觀二人形容,非漁非佃,轉眼已至彼岸。二人云:“家離不遠。”
隨之穿林度徑,既至,青衣童啟門揖進草堂,二老轉入,未幾易道服出見,陳果餅相待。澹然請問姓氏,長髯答曰:“老夫姚會,字真卿。此位褚如一,諱崇陽,皆金華人,習儒業。值秦始坑儒,棄家避難,逢初平大仙,引至此。授養神煉氣術,漸能飛昇,參謁太乙皇人,得列班次。此非塵寰也,君有夙根,可往叩皇人。”
邀入堂後,見白鶴青鸞盤旋飛昇,有一座玲瓏門樓,用寶石攢“清虛境”三字。從西廊而進,過巍巍大殿,有九重高閣,畫棟雕題,上插霄漢。曲折碧珊欄杆,上下赤瑛門扇。三人停立於階,有紫衣女童傳命上樓。惟聞異香撲鼻,瑞靄凝眸,以玉為臺,上坐上真,戴蓮花瓣寶冠,穿錦霞天服,系綴玉絲絛,蹶無憂珠履。
姚、褚禮畢,令澹然前拜。皇人曰:“別來無恙。”令設席款待,問知前因否,澹然曰:“生於凡濁,已昧本來。”皇人曰:“子知上世有楊、墨否?”澹然曰:“以異端見斥於孔門者乎?”
皇人曰:“子即楊朱後身也,太上惡不遵教,自立異見,專為我,無仁慈。惡墨子以兼愛立說,等父母於路人,縱情汗漫,故屢經屏出。道祖不忘救拔,故覆命汝降世,使子除須淨髮,寄跡釋門。要知四大皆空,五堇非有,以矯不肯一毛利人之失。又不欲子偏縱釋氏,故託我招子點醒,授以道法,待行滿時,還赴仙都。子勉之。”
澹然泣謝。復問墨翟何在,皇人曰:“因其不明仁義,獲罪素王,欲使其發明大道,為後世儒宗。其因緣尚在子證道之後。”命童取《混元法籙》三卷,賜之曰:“遇有緣者,子當輔授以輔世。”澹然拜辭,由汨路至溪邊。
姚、褚曰:“溪名隔塵,舟來筏往,人間竹木即沉,惟本山者可渡。”相攜登筏,頃刻抵岸。別至河東玉樓山,選幽曠地結茆,演習星纏地輿、陰陽術數,無不精奇。鄉村有災患,悉為治之,四遠鹹聞。齊、周、隋皆迎聘,不赴。好事者來從學,澹然擇人而教。
壬寅春,陳主頊殂,子叔寶立,日飲宴後庭,使諸嬪妃與狎客賦詩。丙午,後梁主巋殂,子琮嗣。明年,隋徵琮入朝,封莒公。時江南妖異特眾,陳主惡之,乃自贖於佛寺,為奴以厭之。性好釋氏,於郭內大皇佛寺起七層塔,未畢,火從中起,飛至石頭,燒死者甚眾。命侍讀徐陵講《大品經》義,名僧自遠雲集。每講筵商較,四座莫抗。陵字孝穆,母夢五色雲化為鳳入室而生。寶誌見之,摩其頂曰:“天上石麒麟也。”錢唐褚伯玉,少好出世學,事陶貞白多年,守拙如愚,徐陵交善,謂曰:“天下將一矣,吾當去遊南嶽。”路入閩中,飛湍走險急泊舟,衝飈忽起,山水暴漲,激船上巔,崩落絕嶂。徒侶以為水滓矣,緣險尋求,見伯玉自若,以小杖撝舟,涉不測之泉,大駭服。後遇武夷君,授以真訣,遂得長生。
開皇八年,隋主命晉王廣帥韓擒虎、賀若弼等伐陳。長史高穎臨行問郎中薛道衡曰:“江東可克乎?”曰:“克之。郭璞有言,江東分王三百年,復與中國合。合此數將周。”大軍渡江南岸,諸戍皆潰。擒虎虜後主歸,封長城公。除毀兵仗,群臣請封禪,不許,詔定雅樂。帝雖武功定天下,而素信三寶,聞少林有達磨遺蹟,遣使修葺。
時慧可傳法。師姬姓,母感異光照室而妊生,名光。幼覽三乘,好遊山水,受戒於香山寶靜禪師,終日宴坐。忽於默寂中,見一神人曰:“將證果,何滯此耶?大道匪遙,汝其南矣。”翌日,光頭痛如刺,禪師欲治之,空中有聲曰:“此換骨耳。”師視其頂如五峰秀化,謂曰:“神命汝南者,其達磨乎?”光遂造少林,因得受衣,講法於寺,天女為之散花。自是繼闡玄風,博求法嗣,有一居士,年逾四十,不言名氏,來問曰:“今見和尚,已知是僧,未審何為佛法?”光曰:“自心是佛,自心是法,法佛無二,僧寶亦然。”居士領悟,遂請皈依。光深器之,曰:“是吾寶也,宜名僧璨。”以正法授之。光付法已,念達磨舊記,當有宿累,乃韜光混跡,或隱酒肆,或寓屠門。人問曰:“師是道人,何故乃爾。”光曰:“我自調心,何關汝事。”至開皇十三年,果為莞城邑長所惡,加以非法,恬然順受,歸山而化,年一百有七。使者來山,正圓寂之日,還言於帝,欲罪莞宰,而宰亦亡矣。
是歲,詔越公楊素營仁壽宮於岐山北。乙卯春,宮成,奏新樂於宮。樂工萬寶常,妙達鐘律,嘗於野中遇十許人,車服鮮麗,麾幢森列,如有所待。寶常趨避之,車中使人召至前曰:“上帝以子天授律呂之性,將傳雅音於季末之世,救崩壞之樂。然正始之聲,子未備知也,使鈞天之官以示玄微之要。”群仙凌空而去。寶常還家,已五日矣。常與人同食,言及聲律,時無樂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