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和曰:“晉擯群公子,戮大臣,保無亂乎?天命及君,君之福也。”公大喜,封和、緩為太醫。

次日,召史廖問寶夫人何為者?廖曰:“臣掌內府藏簡,所載文公時有獲蝟見雉之事。”君試獵於陳倉太白之間。獵人舉網,果得一雉。俄化石雞。

公命浴以蘭湯,覆以錦衾盛以玉匱,建祠於陳倉山,曰寶夫人,改山名寶雞。

間一年,有赤光長十餘丈,飛至山頭,雷聲殷然,乃葉君來會之期也。

晉初欲伐虢。己未歲,有神降於莘,能言語接人,而形不可見。虢公使祝應、宗區、史嚚(yín)享焉,神賜之土田。

嚚曰:“虢其亡乎,吾聞國將興,聽於民,國將亡,聽於神。”未幾,晉假道於虞,遂滅虢。

晉復伐驪戎,得二女。長曰驪姬,寵之。獻公欲立為夫人,使郭偃以龜卜之。偃獻兆曰:“專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蕕,十年尚有臭。”

偃曰:“渝,變也。攘,奪也。羭,美也。心有專尚則變亂,而美惡倒置,薰香而蕕臭,穢氣積久,故云十年也。”

更命史蘇筮,得觀之二爻,曰:“窺觀、利女貞。”

公曰:“從筮。”

偃曰:“筮短龜長,不如從長。”

蘇曰:“禮無二嫡,諸侯不再娶,所謂觀也。繼稱夫人,何以為正,不正何利之有?以易言之,亦未見吉。”

公曰:“若卜筮有定,盡鬼謀矣。”不聽,竟立之。

蘇出謂大夫裡克曰:“亡晉者,其驪戎乎!”克驚問偃。

偃曰:“晉業方大,何亡之有?不出十年,當亂而已。”克識其言於簡。

丙寅,驪姬譖殺世子申生。公子重耳夷吾出奔。

襄王元年,獻公薨,奚齊立。裡克刺殺奚齊,荀息又立卓子,克復殺卓子及息,迎夷吾於梁。

秦起兵納之,入為惠公。始藉秦助,許酬以城,至是不與,復殺裡克等。穆公怒伐晉。合戰於龍門山。晉人圍公至急,有野人三百餘,捨命救出。

先是公出獵,夜失馬數頭,使吏求之岐山。有人群聚而食。吏還報。公曰:“馬已死矣,因而戮人不可。”

索美酒數十甕,使齎往曰:“寡君有言,食良馬肉,不飲酒必傷人。”

眾訝曰:“赤鬚子之言,真神驗也。”使問其故。

野人曰:“酆人赤鬚子為國君池沼小吏,善易。吾等欲盜馬,往問之。赤須曰:‘不惟得物,且能賞酒。’”至是約來救駕。

晉師潰,惠公被擒。穆姬要請之,惠公得還,以世子圉質於秦,穆公妻以女。至襄王甲申年,公感夢,是夏穆姬卒。

子圉逃歸,穆公惡之,聞重耳在楚,迎至,復以懷羸婚之。是秋,晉惠公薨,子圉立。乙酉春,穆公納重耳至絳,晉臣內叛,懷公出居高梁。

重耳即位,大賞從亡諸臣。中有介子推,曾師劉涓子學道,涓子謂當求名於世,乃仕於晉。從亡乏食,子推割股食君。及反國歸家,其妻石尤鬱結成癖,子推以藥石攻治復舊。文公賞功不及子推。乃攜妻遁居綿行山中。

文公後感龍蛇之詩,命魏遍訪,聞在綿山,求之不得,因縱火焚林。子推以榾柮化夫婦形,同石尤前往齊國,從涓子游。後有見其賣卜於東海。文公謂其焚死,立廟祀之,禁國中每遇是月,不得舉火,預辦熟食。

文公出亡時,曹衛侮之,至是以兵逐衛侯,拘曹伯。命先軫大敗楚師。

己丑,襄王狩於河陽,文公率諸侯朝覲,王命為盟主。癸巳冬,文公薨,世子驩立為襄公。

秦襲鄭,晉截獲其三帥,襄公以母命縱還。丙申春,孟明以秦師伐晉,晉又敗之。明年,孟明直入晉境,破王宮城,西戎大懼,朝秦者二十餘國,穆公遂霸,周王錫金鼓以旌之。

秦為少良馬,聞伯樂善識鹽車之驥,召見之,鬚髮皆白。

穆公曰:“子年長矣。子姓有可求馬者乎?”

對曰:“臣之子皆下才,有所與九方皋者,其相法非臣之比也。”

公聘至,問其能,皋曰:“凡相先除三羸五駑,乃相其餘。”

因略誦《相馬經》曰:“馬頭為王欲得方,目為相輔欲得明,脊為將軍欲得強,腹為城郭欲得張,四下為令欲得長。”

公喜,使行求馬。三月而反,報曰:“已得之於沙丘。後亦必失於沙丘。”

公問:“何馬?”

對曰:“牝而黃。”

使人往取之,牡而驪。

公不悅,召伯樂曰:“敗矣!子所舉求馬者,色物牝牡尚未之知。”

伯樂曰:“聞得其精者忘其粗,得其內者忘其外。若皋之所觀,天機也。”既而馬至,果天下之良。復召皋,已不在矣。乃馬師皇聞天師在秦,故來相從。

穆公幼女弄玉初生時,有人獻璞,令玉工剖之,得碧玉。

女週歲,宮中陳萃盤,女獨取此玉弄之,故名,因字曰簡璧。稍長,姿慧絕世,善吹笙,不由樂師,自成音調。

公鍾愛之,令巧匠鏤玉為笙,築重樓使居其中,名鳳樓。前有高臺,名鳳台。

年十五,公欲求佳婿。弄玉自誓曰:“必得善笙人,能與我唱和方可。”

一夕,月明如鏡,天淨雲空。弄玉焚香,取碧玉笙,臨窗吹之,響入雲際。

微風拂拂,忽若有和之者,停吹而聽,其聲亦止,餘音猶嫋嫋不斷。

弄玉惘然若失,既就寢。見西南天門洞開,五色霞光照耀,一美丈夫雲冠鶴氅,乘綵鳳自天而下,曰:“我太華山主也。上帝命與爾結姻,當於中秋日相見。”於腰間解下赤玉簫,倚欄而吹,聲音清越,洋洋盈耳。

弄玉問此何曲?曰:“華山吟第一弄也。”乘風而起,展翼幾撲弄玉之首。驚醒,言於父。

公使孟明於太華訪之。野夫指曰:“明星峰有一人,自癸未歲七月十五至此結廬,每晚必吹簫一曲,聞者忘臥。”

孟明上巖,果見一人,玉貌丹唇,揖問姓名,雲是蕭史。孟明具言奉命相訪,邀與共載而歸,引謁於鳳台之上。

公見其儀容瀟灑,有離群絕俗之韻,甚悅,賜坐,問曰:“聞子善簫,亦善笙乎?”

對曰:“臣止能簫。”公以非女之匹,欲令引退。

弄玉遣侍者傳語曰:“簫與笙類也。客既善簫,何不一試其長,奈令懷技而去乎?”

公命奏之,史出簫一枝,玉色溫潤,光彩照人。初品一曲,清風習習,二曲彩雲四合,至三曲白鶴翔舞空中,孔雀集棲林際,百鳥和鳴,經時方散。公大悅。

弄玉於簾內窺見其異,曰“此真我夫也。”

公問:“笙簫何為而作”

對曰:“笙者,生也,義取發生,律應太簇,女媧氏所作。簫者,肅也,義取肅清,律應仲呂。”

公曰:“何以能致珍禽?”

對曰:“昔伏羲氏編竹為簫,大者編管二十三,長尺有四寸,小者編管十六,長尺有二寸,總謂之簫管,其形參差,以象鳳翼,其聲和美,以象鳳鳴。其無底者曰洞簫,一管豎吹。鳳乃百禽之長,聞鳳鳴,故皆翔集。舜作簫韶,鳳且可致,況他鳥乎?”

公曰:“寡人有愛女,頗知音律,不欲歸之盲婿,願室吾子。”

蕭史曰:“山僻野人,何敢當貴王乎?”

公曰:“吾女已有夢徵,今逢八月十五,此天緣也。”即命孟明為媒,蹇叔為儐,令宮女引入沐浴更衣,送至西殿成親。

次早拜為中大夫,日居鳳樓,不食煙火,時或飲酒數杯。弄玉學其導氣之法,漸能絕粒。史教弄玉吹簫,為來鳳之曲。

約居半載,一夕,夫婦於月下吹簫,忽有紫鳳集於臺左,赤龍蟠於臺右。史曰:“吾本上界仙人,與子有夙緣,故以簫聲作合,今龍鳳來迎,可以去矣。”

弄玉欲辭其父,史曰:“後有期會也。”史先乘龍,招弄玉跨鳳,翔空徑回洞府。

宮人報知穆公,嘆曰:“神仙之事,信有之也,此時有龍鳳來迎,寡人視棄山河如敝屣耳。”命立祠於明星巖,歲時祀之,曰蕭女祠。

穆公自是厭談兵革,超然有出世之想。庚子二月望日,公於鳳台觀月,驀然睡去,見弄玉控鳳迎遊廣寒之宮,清冷徹骨。醒來遂得寒疾,不服藥餌,靜俟數日。忽曰:“吾女來迎矣。”遂薨,子罃嗣。

越一歲,周襄王崩。子頃王壬臣立,六年崩。子匡王班立,亦六年崩,弟瑜立。

時楚莊旅始霸,北伐陸渾之戎。兵次於洛,定王使王孫滿勞之。

楚莊問九鼎之大小輕重,滿以大義析之。楚莊慚而退。

庚午冬,楚莊卒,子審立。

乙亥秋,定王崩,子簡王夷立。秦康公已薨,子共公稻立,四年薨,子桓公榮立。

丁丑春,有晉使至秦延醫。晉自襄公薨,子夷皋立,趙穿弒之,趙盾立黑臀。成公薨,子孺立,立三年,滅潞國,秦將杜回來救,晉魏顆、魏錡獲斬之。

明年,敗齊於鞍,景公遂生驕慢,寵任屠岸賈,族滅上卿趙盾之家。

逾三年,遷都新絳,大宴日晡見厲鬼搏膺而踴。公得疾,召桑門大巫問之。

巫曰:“先世有功之臣,其子孫被禍至慘者。”

賈曰:“巫為趙氏客,藉端訟冤。”

公問:“大限如何?”

巫曰:“恐不能嘗新麥。”公聞秦有良醫和、緩,遣使禮求。時高和已遊東南,秦命高緩往晉。

晉景公病中見二豎子從鼻子躍出,一曰:“緩乃當世神醫,至必用藥傷我。”

一曰:“躲於肓之上、膏之下,彼其奈我何?”須臾,公膈大痛。

緩至,引入診視,曰:“病入膏肓,不能以灸攻針達,藥力所不及,殆天命也。”

公嘆曰:“真良醫也。”厚禮遣之,甸人獻新麥,公命饔人屑為粥。

賈曰:“巫言不驗矣。”

公召問曰:“新麥猶不能嘗乎?”

巫曰:“尚未可知。”公命牽出斬之,方食粥,腹忽痛如廁,墮廁而死。

高緩易服閒步,適大巫出斬,隨眾聚觀,竊問何故?老人曰:“此巫秘有術數,能言禍福。史蘇嘗誡之曰:‘口舌極能殺身,不可不慎。’果遭此難。”緩問蘇何在?曰:“靈公時與郭偃同入恆山矣。”

緩謝別出城,仰見門下懸一頭,察之,曾與之有識,指問傍人,雲是秦之諜者,來探訊息,有司獲而殺之。

緩因起愍心,黑夜用續頭法,覓其屍,塗藥膠頸,更以丹藥灌下。其人遂蘇,起謝再造之恩。緩資其速還,自投恆山尋史郭,遇二人于山洞,一見如故交。

丙戌春,晉厲公伐鄭,楚共來救,戰於鄢陵。魏錡射中楚共右目,共呼神箭養由基,賜以二矢,基以一矢殺錡。

楚人稱基曰養一箭,能去百步穿楊葉,每射觀者數千人。一夫立其旁曰:“善!可教矣。”

基怒釋弓益劍曰:“客安能教我乎?”

客曰:“非能教子支左詘右也。夫百發百中,不以善息,少焉氣衰力倦,弓撥矢鉤,一發不中,百發盡息。”基拜問姓氏。

客曰:“予箭神續長也。受玉晨吹箭方法。子能入山事我,當教之,然不可復出。”

基曰:“人之學技,博以成名。潛隱不如毋學。”

客嘆曰:“子好顯能,終以技亡。”遂如矢飛去。

丁亥春,晉胥童等作亂,欒書誅之,並弒厲公,迎襄公庶長孫周為悼公,誅夷屠岸賈,召趙武加冠於朝堂,用韓厥、智罃等,復興霸業。

簡王在位十四年崩。太子洩心立,生而有髭,周人謂之髭王,有五男二女。長子名晉,齊女所生,賦性神靈,以秦女吹笙得仙,亦好吹之。

於簡王時,偶遊伊洛之間,至屍鄉北山,登翠微深處,見一道士,坐列酒果,仰天拍歌,詞意高古,晉取瑤笙倚而和之。

其歌曰:“虎伏龍亦藏,龍藏先伏虎。但畢河車功,不用堤防固。諸子學飛仙,狂迷不得住。左右得君臣,四物相念護。乾坤法象成,自有真人顧。”

道士顧謂晉曰:“子能和我,必知意味。”

晉曰:“不知也。”

道士曰:“斯為《原道歌》。”便與論龍虎、河車、乾坤、君臣之義。

日漸銜山,以杯盤與從人食之,令宿於谷。獨攜晉下山近茅舍,見群雞數千。

道士指曰:“此吾恆業也,年來賣雞子,可得千萬錢。除日用外,悉置於市,給散貧民。”

子喬視遠遠幾家鄰舍,風景蕭然,草堂僅可容膝,問:“居處頗窄,群雞蓄於何所?”

道士曰:“晝散野外,暮棲樹頭。頸懸牙牌記之,呼其名則別種而至。人皆稱我‘喌雞翁’。在採石養雞時,曾導軒轅南見廣成。康王時,養雞於莒之浮來山,授涓子以道。雞性通靈,隨我動止。”

晉曰:“黃帝迄今二千餘載。先生殆非常品可擬,敢求道號。”

道士曰:“實古仙浮丘公也,過此山,遇仇生夫婦留我,踅比屍鄉,朝夕講道。居此已百餘年。”

晉欲一見仇生,浮丘曰:“是人雖非上真,然汝欲見之,尚有仙凡之隔。”

晉聞言,頓忘富貴,屈膝懇求出世之道。浮丘扶曰:“王儲能屈己以問,可語以真道。”遂教以丹鼎變化。

天明,巖谷從人拱立門外伺候。晉有難色,啟扉詔曰:“汝等夜藏山洞,日服乾糧,四時扈從。”如是逗留七日,輜糧將盡,從人復來催促,晉方煉大丹。

浮丘解壁間古劍,呵氣咒之,立變晉形,行止無二。藏真者於門障,送劍化者升車而去。父子尚不識,傍人何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