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向前迎視,天公喘噓謂王曰:“與子別後,東至泗上。徐子偃自敗九夷,拓地五百里,行仁義以結東方諸國,多歸附之。
但好怪,得怪魚、怪獸,列於庭,招集奇誕於左右。淮夷懼,貢珍寶器械極多。徐子得朱弓赤矢,以為天瑞,乃僭稱偃王。
陸地而朝者三十六國,將不利於邦家。臣民皆怨王怠荒。我亦不能辭其責。恐子留連忘返,故急來報子,可速回以慰眾心。”
王聞言,如芒刺背,即拜辭欲行。
母曰:“未盡天子之權,政事為重,不能強留。”
王遜謝,以臨行所筮卦示母。
母曰:“殷有巫咸者,留於此山,召來為子一佔。”
俄頃鹹至,佔其卦繇曰:藪澤蒼蒼,其宜正公,戎事則從。
鹹曰:“不久自當安定。”
王謹謝之,欲邀容成同歸制敵。成曰:“未嫻軍旅。”
又邀衝。衝曰:“西來尚未請嘗木禾甘露,不忍遽去,夫子何慮狂夷?”
王慘然不樂,復作歌曰:餘歸東土,和洽諸夏,萬民平均。吾顧見汝,比及三年,將復而野。
母與二仙送至山下,殷勤話別。
衝贈飛渡靈符百篆,扶挾王上車。王不勝惆悵。
母慰之曰:“重會可期,勿增傷感。”
王命造父鞭策八駿,如離弦弩箭,回視崑崙,遙在白雲多處,凡遇川源,投符飛渡,日行萬里。
王嘆曰:“子一人不盈於德,後世其追數吾過乎?”
一路西風颯颯,滿目淒涼,三日至大散關,從車來衛,從雷首太行而入宗周。
群臣郊迎曰:“王出巡六月,徐子藉以謀亂。”
王訝曰:“往返才六日,何雲如是之久。”
群臣曰:“春初西巡,今及新秋矣。”君臣嗟異不已。
王欲南征,一軍盡化,慮犬戎在西,與井公傑博奕,以卜勝負,三日而不決。
毛公揚曰:“先王溺於漢江,楚人每慮王師之討,若命以伐徐,必能效力。”
王遣使入楚,楚子得旨,傳檄江、黃、舒、蓼諸國,集於鑫山。
徐子不防南楚遠來,迎戰大敗,奔回。
長子伯謨出幣帛迎犒乞降。
楚子請命於王。
是月,徐偃卒於彭城。
王聞伯謨頗賢,仍令奉祀,遷其怪誕好奇之士,于越之翁洲山建一城以居。
王思西巡遠涉,復疾歸除亂,皆造父之功,賜姓趙,封以汾河一城。
造父聚族以居。
王更八駿之名以褒之。
王晝寐,夢執一人之裾,騰而直上,歷有見聞。
王實以為清都紫微,鈞天廣樂,上帝之所居也。
既寤,王問所從來。
左右曰:“王默存爾,故來示諸景象。
王曰:“此必西極化人也,既來見,當為改築宮室,其高千仞,臨終南之上,名中天之臺,以冀復至。”
明年春,江淮人貢雪梨蘭茶。
王遣使數人至崑崙,持以獻母。
去三年始返,雲至山下,無路可登,及攀緣而上,並無樓臺人物,唯聞虎嘯蛟腥,恐甚。
置禮物於坡,致意祝告而回。
路遇一杜道士聞及,雲是前與王同遊者,曰:“天子何必遠事神仙,中國有道者,亦復不少。關尹喜既通流沙,今草棲於終南之陰,我將覓尹道士同往一遊也。”
王得此訊息,因留心訪問。
守臣雲:“成周東市,有施藥道士,自稱尹輒。”
王命迎至京師,問何謂道士?
答曰:“人行大道,身心順理,故曰道士。”
談及杜衝,極言與之相契。王信其真有道德,呼為尹真人。
創樓觀與之棲止,又招幽逸之人數輩,置為道士,奉侍以學其道,月給廩祿以養焉。
王終以犬戎為慮。
癸巳三十五年,欲興師西征。
時祈父卒。子謀父代為祭公,進諫不可,王不聽,遂徵之。
犬戎避入鳴沙之北,遣人貢四白狼、四白鹿以謝罪。王取之而歸。自是荒服者不至。
王知過,名寢宮為祗宮,凡几榻窗座間,皆以祈招之詩為銘以志之。
進謀父為司馬,以旌其諫,王年百歲,府庫空虛,財用不足。
己酉五十一年,與呂侯議為權宜之術以斂財。
呂侯變為贖罪之法,雖大辟亦許贖免。
命侯作祥刑之書,五刑之屬三千,謂之呂刑,又謂甫刑。
封呂侯於潁川曰誓,以續太嶽之後。
壬子秋,尹真人觀中道士來報,昨宵有杜道長來訪,談至更深。
聞杜歌雲:“王跨黑牛去,吾乘白鶴遊。”
真人亦歌曰:“休休休,不可留,萬物皆有止,寸心焉足酬。趁此清風歸去也,水雲空闊洞庭秋。”
啟戶,二人不知所在。
王嘆曰:“吾命將窮矣。”
明年癸丑春,王有疾,召太子示以祈招之詩,深責己之不德。
三月,王言夜見西母下降,相與乘雲上天。明日遂崩。葬於畢郢。
甲寅春,王子繄扈立。
戊午五年,涇水有三女私奔涇丘密國,密康公受之。
其母隗氏訓之曰:“必致之王。”
密君弗聽,耽三女之色,苛斂貨財以供用,一年民不安生。
共王知之,乃出遊涇上。
密君來迎,王並獲三女,斬於市,滅其國。
聞隗母賢,載歸給養。
諸侯聞王能誅淫虐,朝貢不缺。
子堅立。丁卯二年,王自鎬徙太丘,王室遂衰。時人作詩刺之。
王子尚少,乃立弟闢方。
有惡來之後,名非子者,以造父之蔭亦家於趙。
非子好馬,善養息之。
太丘入言於孝王,王使主馬汧渭之間。
馬大蕃息,王喜,封為附庸之君,邑於秦之涇陽,使續益後,復嬴姓,號秦嬴。
是時天忽大雨冰雹,江漢俱凍,牛馬死者無算。
王在位九年崩。
太子燮立。
齊京公昴藐視王室,朝貢不至。
熊繹五世孫渠,國勢強盛,僭稱楚王,居黔中。王力不能制。
衛康公七世孫頃公首壞王制,並邶鄘之地而有之。王若罔聞。
自此朝貢者無幾,王始下堂而見諸侯。
丙午七年,太原之戎侵掠邊民,王命虢公仲敗其眾。是冬還都鎬京。
王在位八年崩。
太子胡立,暴虐無道。
辛亥四年,淮夷入寇,命虢公徵之,年餘不克,諸侯漸強大。
王田獵廢政。
有諫官唐宏、葛雍、周武齊入諫,不聽,俱棄職南遊於吳。
年餘入越,至玉巖山,四面陡絕,惟一徑捫蘿可入。下有清風峽、桃花洞,遂棲居於此。
吳子聞之,相招與語國事,皆富強利民之術,吳子待以賓禮。
會楚兵侵西境,吳子憂之,三官進曰:“臣等為君退之。”乃出師用神策敗楚。
吳子厚賚,辭不敢受,乞居地肺句曲山中修道。
吳子月給祿米問候。吳國始強。
厲王好利,榮公蜩亦好利。王用為卿士,國人謗王。
召公虎諫曰:“民不堪命矣。”王怒。
乙卯,使衛巫監謗者,告則殺之,道路以目。
己未秋,國人襲殺榮蜩,即共攻王。
王徒潰,出奔於彘。
太子靖匿召公之家,公出諭國人,與周公樂協和治國,號曰共和。
至共和十四年,厲王流死於彘。太子已長,二相輔立之。
甲戌元年,春,王命大夫秦仲,西征犬戎;夏,命大司馬尹吉甫,北伐獫狁。
二年,命方叔南征荊蠻,命召虎東征淮南之夷。王親伐淮北。
三年,狡猶敗於陽曲,荊蠻致貢,伐平淮夷。
六年,報秦仲死於戎。
仲有子五,長曰欽,與昆弟大破西戎。王賜其犬丘地,為西陲大夫。
王自興武功,六年大旱,王側身修行,靡神不舉,索鬼而祭天,乃大雨。
時唐、葛、周在句曲,聞王能修王業,復歸於周。仍使居位。
未幾,遷三官於東袞,民受其惠。
八年,王巡狩東都,因畋獵以講武。
十年,安集流民,王得姜後之賢助,周、召、方、尹之良臣,更任仲山甫、申伯景。上下相洽,海內向風。
十二年,魯武公率諸侯來朝,周室赫然中興。
是時,柱下史蕭籀,驪山人,世號史籀,能大篆。
取蒼頡形意配合為之,損益古文,加以銛利鉤殺,謂之籀文,又能作復篆。
為人明達,頗識天文。王甚愛,出必與俱。
王田於陳倉之野,命籀作獵碣,凡十,大徑尺餘,高可三尺,其形如鼓,載述所獵之事。
王怠於為政,姜後脫簪珥以諫,王復勤政。
丙申,封弟友于鄭伯爵。
壬子,姜戎抗命,王率師親征,吉甫諫,不聽。
王師敗績於千畝。思欲再舉,料民於太原。山甫入諫,卒往料之。
於是史籀幡然欲去。
館外有二客見訪,籀揖進視之,皆非凡品,叩姓氏。
老曰:“伯陽父。”
壯曰:“鄧真人。”
伯陽曰:“吾二人,史館舊主人也。觀子行色匆匆,當告我無諱。”
籀傾心告曰:“屢觀人事,復睹天文,不出二十年,必有變亂。乘未發時,先引退攝生耳。”
伯陽曰:“明哲保身,誠為美事。”謂鄧種曰:“汝與之同隱洛南,投公子倫處,必然相留。予於此遊戲片時。”
籀見吉甫薦伯陽父代職,籀遂改名馮長,字延壽,言逢此道長,而將事長生也。
種與之辭去。
伯陽復就館職,往見吉甫回館。
見一童朱衣散發,行歌於市曰:“巾金巾,入天門,呼長精,吸玄泉,鳴天鼓,養丹田。”
伯陽曰:“此長桑公子所歌之辭,得服三星守洞房之道。”
招童何其從來。童遙指市東曰:“吾師所教者。”
伯陽回視,果是此君。
原來桂父南遊桂林,復歷東南諸勝,改名長桑公子,遍處以藥救人。
老君遇匡續談及,故知其事,邀進館問之。
長桑曰:“南至邛洲深土,拜見南極赤真人、廣壽老人。真人以熒惑小兒在南方作狂,贈我為行童。初入華夏之南,恐以火臨火,亢旱多災,乃於荊蠻接壤處,一夕開九十九井,稍制其威。
復帶此童至南海,聞普陀落迦巖潮音洞中有一女真,相傳商王時,修道於此,已得神通三味,發願欲普渡世間男女,嘗以丹藥及甘露水濟人。南海人稱之曰慈航大士。
因往訪之,教我以飲甘露法,復贈我號。言桑能療疾,凡園中牆下之桑,皆短而可摘。惟山野之桑,不受採折,任其長大,並喻我之無拘束也。”
老君嘆曰:“皇人之婆心可嘉也。”問長桑將何適。
長桑指小兒曰:“此子能先知世事,作遙語以為後應。人能警省修德,亦可轉禍為福。今欲與之遍遊四方,提醒愚蒙也。”
老子曰:“吾子能醫人之疾苦,復能醫國之顛危乎?周室將有女戎之亂,何不令熒惑一警覺之,使豫防其患,或得挽回氣運。”
長桑唯唯,與熒惑別而西行,欲往故鄉。
出都門未二十里,抵暮,見一簇人在林間造飯,乃王料民回京,欲面見明言,恐洩機穀。
嘆曰:“西周氣運將盡,此子壽數無多。”
因囑:熒惑往鎬作謠,吾暫遊齊燕,來太行會汝也。遂分投去。
王太原回,都市有小兒,間以女童數十為群,皆拍手而歌曰:“月將升,日將沒。檿弧箕服,實亡周國。”
王惡之,令拘群兒,對以紅衣兒所教。
王令市吏禁止,問所聞何義?
吉甫曰:"史瘤所舉伯陽甫者,通徹幽明,召問必知。但其兩足盤闢,免其朝禮方可。"
王曰:"聞文武時有史臣李耳,年老箸急,不能拜舞起居。此人如是,亦其類也。"命往召。
伯陽駕小車入朝。
王遣兩內侍扶挾以進,賜坐於旁。
問之,甫對曰:“天有熒惑星,精化為小兒下世,善知遙遠之事,造作謠言,使群兒傳誦,上天所以儆王也。”
王悚然。
甫曰:“日沒月升,陰進陽衰。必有女主亂國之禍。”
王曰:“姜後選擇進御,女禍何來?”
甫曰:“數者非目前之事,速修德以禳之。”甫辭出。
王入宮,姜後啟奏:“有一老宮人懷孕,歷五十餘年,昨生一女,已令棄於外河矣。詢其由,先王啟桀所收龍漦之櫝,漦化玄黿,官人遭而成孕。”
王令內侍往探女嬰,回報被水漂去。王召伯陽甫,佔其吉凶。
甫布卦畢,其繇詞曰:“笑與哭,相連屬,羊被鬼吞,馬逢大逐,慎之慎之,檿弧箕服。”
王不解。甫曰:"鬼為陰屬,犬為戎類,當應在未午之年。"
王令禁造桑弧箕服。有鄉人業此者,聞令出逃,於水畔聞兒啼,抱之奔避褒城。
丙辰冬,大祭。王宿齋宮,夢一女子自西入太廟,且哭且笑,束七廟神主,攜而東走。王恍惚還朝,因怒杜伯斬之。
正是:忿懥不得正,寇仇非所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