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龍不馴,殘齧九節紫靈,故降謫人間,受此坎坷。今業罪已滿,我可借為坐乘,挈還南宮,不可使之失伴。”索累廚下尚存數段,投丹藥一丸於水,逐段浴而續之,遂粘成一處。復納丹於龍口,叱之即起,但缺二肋一爪及數十鱗片。

宛丘望空招下雲軿羽幢,命二龍御之,頃刻長百丈,風雲陡作。宛丘端坐車中,舉手謂孔甲曰:“誤食龍膾,將不利矣。”騰空而去。

孔甲自後常患嘔噦,飲食不進。聞累之師師門子有道,召問之。師門者,冀州嘯父之弟子,嘯父即黃帝時寧封子,學道於太乙,後遊冀州,臨去作火法于山上,土人往視灰燼中有其骨,葬于山北,名其山曰寧北。師門師之,受其使火之法,愛食桃李花,極有知識。

丁丑春,召至與語,不能順孔甲之意,叱令殺死,埋於野外。一旦風雨迎去,滿山林木皆焚。孔甲知過,禱祀之,山忽翕翕然動。孔甲驚憂,還而道死,享國九歲。

越二歲,子昊立。聞柘縣有朱襄君,千歲長生,遣使問山動致禍之故。朱襄曰:“得罪師門,故令太黃神來擾。神秉大地之氣,能負山而動也。”王皋乃致誠謝過。

在位三歲而陟,癸未葬於殽之南陵。乙酉春,子發立,在位七歲而陟。壬辰春,其子履癸立,是為桀王。

桀王不修禹道,荒耽於酒,任佞臣左師曹觸龍。時又有二龍降於庭以伺王。口吐涎沫,謂王曰:“予乃褒之二君也,神人傷我不祀,故令化龍求享。”

桀懼,欲殺二龍,命太史佔之,不吉。欲逐之,又不吉。欲留之,又不吉。太史曰:“神人下降,必主祥徵。”王蓋請其漦而藏之。

漦乃龍之精氣,藏之必獲福。桀命佔之,大吉。乃布幣設祭,策告於龍。以金盤收其漦,藏於朱櫝。忽風雨交作,二龍飛去,藏漦於內庫。

自孔甲以來,諸侯多釁,至桀尤為淫虐。力能伸鐵鉤索,捷能搏虎豹,頑狠暴戾,傷害百姓。有讒臣趙梁者,又勸以貪狠無道,天下顫怨。

辛丑十歲,王謂蒙山有施氏,朝貢久廢,將伐之。施君大懼,以妹喜女焉。喜色稔善媚,有寵於王,所言皆從。

為造瓊室、象廊、瑤臺、玉床,懸肉于山,勾脯於林,鑿池盛酒,可以運船。壅糟為堤,可望十里。使男女裸而相逐於其間,一鼓而牛飲者三千人。妹喜以為劇戲,是謂傾宮之樂。

輔臣關龍逢諫曰:“用財若無窮,殺人如不勝,人心已去,天命不佑。夏後之業,自王喪之矣!”

桀大怒曰:“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日亡,吾乃亡耳。”令人殺之。

唐虞時封契於商,賜子姓。契生昭明,明卒,子相土立。未歲,寒浞殺帝相於商丘。相土因遷而居之,生昌若。若卒,子曹圉立。圉卒,子冥立。冥為司空,勤其官事,死於水,商人哀之。子振立,振卒,子甲微立。微卒。子報丁立。丁卒,子報乙立。乙卒,子報丙立。丙卒,子主壬立。壬卒,子主癸立。癸娶扶都氏女為妃,見白氣貫日,意感而孕,於王扃癸丑歲冬十月乙日生天乙,取《洛書》義,更名履。

桀王壬寅歲生,癸卒。子履居喪三歲,嗣商侯位,字曰湯。身長九尺,肩厚腰圓。志在安民立政,仁武天生。自契至湯,凡八徙國都。

先帝嚳都亳,湯作《帝誥釐沃》,以告先王。祖靈丁木,自商丘遷於南亳,地方七十里。廣求賢才以自輔。湯先娶有萃氏女為妃。

其媵臣薦舉一人,雲是力牧之後,其父娶有侁氏女,既孕,夢神告曰:“臼若水出,即東走毋止。”旦視臼,果出現,與夫東走數里。顧其邑大浸,遂居於侁。後出採桑伊川,產嬰兒於空桑中,掬澗水洗淨抱回。

及長,以伊為姓,名摯。入中條山學道,歸治於莘,能持正秉公,風俗為美,字曰伊尹。

湯聞之,乃使人以幣帛往聘。伊尹曰:“躬耕畎畝,樂堯舜之道,何用聘幣為哉?”使者歸報,湯命使益幣再往。陳聘禮於草堂,尹笑曰:“豈以幣帛較輕重耶?終不自鬻其身也。”

使慚歸告湯,謹備安車,不以聘物,令使以行道救民敦請。尹見誠切,幡然改其初志,以天下為己任,同使至毫。湯郊迎,親執前導,處尹於賓師之位。

問政治之要,尹曰:“為政貴乎寬猛相濟,毋使失中。若調和五味,水、火、醯、醢、鹽、梅,各得其宜,則適於口而和於體矣!”

湯嘆曰:“先生真深於調味者矣!願以餘昧和於眾。”

尹知湯默會,漸以王道進之,並畫九品之形,言素王及九主之事。素王者,太素上皇,其道質素。九主者,三皇五帝及夏禹也。內有法君、專君、授君、勞君、等君、破君、國君,三歲社君之事。湯見其材大,不敢自用。辛亥冬,進尹於桀以輔化。

壬子秋,桀殺關龍逢,湯使人入都吊哭,桀大怒,召湯囚於莒。莒人被化,改囚於夏臺。囚三歲弗宥,蓋聽昆吾之言,必欲殺湯。

適九夷釁,命昆吾往徵,賢臣費昌願納食邑贖湯罪。桀不許。商大夫咎單乃進良馬百駟、美女十人,夤緣觸龍求釋。桀即釋湯,賜節鉞為方伯,得專征伐。

丙辰秋,湯出郊外見張網者祝曰:“從天墜地上,四面來者,皆罹吾網。”

湯曰:“噫!盡之矣!”令解去三面,曰:“不用命者,乃入此網。”

漢南諸侯聞之,曰:“湯德至矣!恩及禽獸。”歸者四十餘國。

昆吾歸,聞費昌勸釋湯,欲拘之問罪。費昌率家屬歸商。伊尹嘆曰:“可以去矣!”復歸於湯。入自北門,遇商之二賢臣汝鳩、汝方,告以厭醜有夏而還之意。尹先就湯,五歲又就桀。知湯德隆,因勸以伐夏救民。

時湯得奚仲之後,曰仲虺,字萊朱,有治安之略,亦以師保禮之,又得義伯、仲伯諸人為佐。

湯居南亳,與葛國為鄰。葛伯放縱無道,伊尹相湯徵之。敗其軍,擒伯斬之,立其族之賢者奉祀。

有韋氏、顧氏、昆吾氏,黨桀為惡,夜宮雜處。於是兩日鬥,眾星殞,五緯錯行,夏霜水,冰雨血。丁巳冬,伊洛竭,泰山崩。太史令終古曰:“職在史臣。”叩宮門奏曰:“王宜修德悔過,以弭天災。忽而弗戒,禍不旋踵。”桀怒,令逐出。終古泣,乃攜家奔商。

湯欲行吊伐,未敢輕舉。聞之牛首山有一人,目表八方,耳長七寸,好琴,常服蒲韭根。土人言其名曰務光,識見高廣。湯就而問之,務光曰:“師旅之興,不無毒害於民,非吾事也。”湯曰:“孰可用之?”曰:“吾不知也。”湯復問,光不對。湯不敢強,與其徒仇生同載歸,敬事之。

伊尹言昆吾殘賊黎庶,贊湯先伐。湯自把鉞往徵,不五日,滅其國,斬昆吾於市。由是討罪伐暴凡十一國,皆無與相敵者。若大旱之望雲霓。

壬戌秋,伊尹請伐桀,湯乃作誓以諭亳眾曰:“予小子敢行稱亂,天命殛之。”以尹為阿衡,督軍戎等事。湯載旆秉鉞,費昌為御,率諸侯之師進攻牧宮。

桀大會諸侯。有綿氏見桀汰侈,引師先歸。桀攻克之。

與湯戰於鳴條之野,夏師敗績,桀東走三葼國。湯遂伐三葼,俘取金寶玉帛,散於軍民。命義伯、仲伯作《典寶》一篇,言國之常寶也。

桀又戰於歷山,覆敗。湯獲左師觸龍,磔於市。追至章山,困桀於重圍。其臣夏耕以身蔽之,眾軍斬去耕首,猶操戈僵立車前。桀始走脫,與妹喜同舟浮江,奔棲南巢之亭山。

湯惻然曰:“桀雖滅德作威,予嘗北面事之。”乃放置弗攻。群臣欲變置其社稷,使後世無勾龍。湯言夏社不可遷乃止。

癸亥春,伊尹報政成功,大會諸侯於大蒙城,湯退就諸侯之位。鹹勸宜即天子位,湯曰:“惟有道者可為,予何敢當!”

聞有高賢卞隨者,召與語,不對。讓之天下,亦不答。湯復讓於務光,曰:“智者謀之,武者逐之,仁者居之。吾子何不遂之?願相吾子!”

光曰:“廢上,非義也。殺人,非仁也。人犯其難,我享其利,非廉也。吾聞非義不受其祿,無道之世,不踐其位。名以讓我,形我短也。實於尊我,我不忍也。”約卞隨並逃,隨自投於桐水不見。光負石沉於蓼水,有咫尺之魚四尾,負之而去。

湯三讓不得,乃踐天子位,代夏以朝諸侯。

既而聞務光出遊洛水之上,湯使臣天根訪之,適遇務光。卞隨亦在,怒氣勃勃。天根不敢向,謂光曰:“主君請問治道。”

光曰:“去汝鄙人也,何問之不與也?予方與造物者遊於無何有之鄉,又何藝以治天下?”

天根又問,光曰:“遊心於淡,合氣於漠,順物自然而無私焉,天下治矣!”因寄倒薤書於湯。

隨哂曰:“子何多事!”遂奔去。光亦辭去。天根歸報,湯銘之於几上,遂傳命班師歸。

至於泰坰,哀龍逢之死,遷葬於安邑,築一城於匡地,曰龍城,旌其忠直。

湯常愧己德不如遜揖,嘆曰:“後必有以予為口實者。”仲虺作誥,以釋其慚。臣庶以湯武功有成,號曰成湯。

成湯復徙居西亳,治道執中,立賢無方,造商彝以遺子孫。

一則曰敷求哲人,二則曰旁招俊乂。初置二相,以伊尹為右相,尊曰元聖而不名。以仲虺為左相,費昌為司徒,咎單為司空,終古仍為太史令,義伯、仲伯為卿士,汝鳩、汝方作諫臣,仇生為木正。封古聖王之後,餘各封賞有差。眾臣上徽號於王曰“武”,王乃作誥,誕告萬方。

乙丑三歲,夏桀病殂於南巢,王以王禮葬於孤山。王始革夏命,改正朔。以建醜之月為歲首,改歲曰祀。治尚質,色尚白,牲用白。朝會以晝,國號商。

其後分封以國為姓。丙寅四祀。建國學,大學為右學,在西郊;小學為左學,在中國;鄉學曰序。

祀先聖先賢,尋而祭。養國老於右學,養庶老於左學,俱以食禮、服縞衣。作苑囿於國中,蓄飼禽獸以奉祭祀。載牲以椇,盛酒以舉。造神臺以望氣,建楹鼓以聚人。輅車樸素,已辨等威。又鑄五鼎,重皆五百斤,三足,有篆文。埋於四方、中央,以鎮天下。因大夏九州五服之制。

時天道亢旱,王乃發莊山之金,鑄幣救旱,以通有無,毋賣子女,民始不困。

己巳春,王為大旱七年,令終古卜之,曰:“方膺天怒,當以人禱。”

王曰:“如必以人,我請自當。”遂齋戒沐浴,剪髮斷爪,身嬰白茅,以為犧牲,素車白馬,同眾至桑林之野,以六事自責曰:“政不節歟,民失職歟!宮室崇歟,女謁盛歟!苞苴行歟,讒夫昌歟!如此不道,災責予一人。……”言未已,大雨方數千裡,人民歡洽,乃作桑林之樂,名大獲。遂以水德王,立助法。

辛未八祀,制官刑以儆有位之愚頏者。有三風十愆之戒。

時河朔有尹諧者,其居處足以聚徒成群,言談足以飾邪熒眾,強足以反是獨立。王知之曰:“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不誅!”乃斬之於市。

王憂民太過,每患煩熱之疾,遍延名醫療治。傳聞古營州碣石山有真行子者,終身不娶。舜時曰尹疇子,歷夏四百餘歲,顏色如故。多奇方救人,人民皆敬奉。作《通玄經》以傳大彭,謂道德在無為也。湯遣使迎之,至彼,見一道童。問真行子所在,曰:“師他適,吾當代往。”

湯見是童子,意甚忽。問其姓氏,曰:“予威子伯也。欲寧心志,須以丹藥浴其身,則五內之火自息。”王如法行之,頓覺身心安泰。童亦就浴於湯,浴畢辭去,曰:“求諸盤中,能不間斷,則精神振奮矣!”飄然而去,王視盤水澄清沏底,下有九大字曰: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旁有四小字曰:錫則子書。

湯乃銘刻於盤,以自儆惕。“錫則”疑是道童別名,更遣使至碣石,務在見真行。

使至碣石山洞,已是空空。回至冀州界,見一人袒腹當道曰:“覿面錯過,終世難逢。”

使知其語有因,問以真行子訊息。其人曰:“真行乍老乍少,更名錫則者是也。”使問其姓氏,曰:“人見我善嘯,稱為嘯父。”遂長嘯一聲,響振林木,轉眼不知所之。

使歸述所以,王竦然如失。甲戌春,王復煩熱大作而陟。湯生三子一女,長太丁,次女,次外丙,次仲壬。太丁因哭父過傷,是祀夏五月病殂。

伊尹乃立外丙為王,即以乙亥為元祀。營葬成湯於濟陰北,薄城東北郭,冢四方,各十步,高七尺。地近桐鄉,建離宮於東郊,以奉祀廟,號烈祖。

丙子冬,王外丙陟。丁丑,伊尹復立仲壬。四祀又陟,太丁子太甲,年二十,辛巳十二月,尹祀祖廟告立,百官總己以聽。

正是:斯為任聖,不愧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