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衝正在中軍大帳內得意,腦子裡回想自己的計策,感覺效果真不錯,又暗歎陛下這一招軍民魚水情果然了得。

他從神遊太虛中被營外的嘈雜聲驚醒,大吃一驚,立即從床上跳起。

為了防止營嘯,晚上軍營中向來禁止大聲喧譁,在這強敵環伺的環境下,誰敢放肆?

王國衝以為敵人夜襲無疑,趕緊起來督戰。提著寶劍衝出營帳,向左右衛兵大聲喝問:“何人在喧譁,是不是敵人攻過來了?”

門口的衛兵一頭霧水,清軍也要休息,哪來的夜襲。其中一個衛兵指了指劉維寧營帳的方向:“聽說,有人在營內唱戲。”

“唱戲?我還請了戲班子?”

王國衝如墜夢中,迅速回憶了一下,自己確實沒有請戲班。山路那麼難走,戲班子也過不來呀。

“帶我去看看,他孃的,還有人敢在軍營裡唱戲,反了天了。”

王國衝急匆匆趕到劉維寧的營帳外,卻根本沒人發覺他靠近,都在豎著耳朵聽劉維寧唱《挑滑車》。

他沒有擺主帥的威風,慢慢擠進營帳內,看到居然是這個人在唱戲,也大感意外。

王國衝也不清楚劉維寧具體是誰,使者除了一句“別把他弄死了”的吩咐,其他什麼都沒有說。

第一次礦工去守開遠,王國衝還特意把他留下來,後來軍情危急,才顧不了這麼多,一起拉上了戰場。沒想到竟然是個這樣的人才,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等劉維寧一段唱完,王國衝大步上前,拍著對方的肩膀大聲叫好:“好小子,還有這手絕活,到外面擺個臺子,讓全營將士一起聽個過癮。”

……

和李定國收到求援信的時間差不多,在南寧的朱由榔也收到清軍大舉進犯滇南的訊息,大感震驚。

清軍這幾個月的奇怪戰略,一下子有了答案。原來清軍這樣打,是為了拖住安南明軍,讓明軍無法快速返回滇南救援。

深感事態嚴重,朱由榔召集所有高階將領商議,尋找快速救援的辦法。

“他們不是和晉王在玉龍關死磕來著,大理他們都不要了?”

“洪承疇、吳三桂那兩個狗賊,果然奸狠毒辣。”

清軍能聚集好五六萬精銳打滇南,大家都大感意外,都覺得除了從大理方向抽調,也沒其他的可能。

“拿大理府換臨安府,真是好魄力,大手筆。”

主動丟棄滇西一個大府,去進攻滇南一個小府,清軍這個戰略舉動讓所有人事先都沒想到。

從傳統上來看,滇南算不上什麼十分要緊的地方,大理府在雲南的地位比臨安府高得多。

只是這兩年朱由榔把滇南發展得風生水起,現在成了安南明軍的錢袋子,不說礦山每年幾十萬兩銀子的利潤,都被均分到各軍頭補貼軍費,光源源不斷的茶葉和錫器貿易,就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而且沒了滇南,安南和滇西的陸路通道就斷了,兩邊大軍不可能繞道沙廉互相支援,將被迫形成各自為戰的局面。

一下被點中要穴,朱由榔深深覺得,像洪承疇、吳三桂這種老江湖,確實不能等閒視之。稍微看到一點破綻,他們就能像餓狼一樣撲上來,製造出巨大的麻煩。

五六萬清軍不是滇南能獨立應付的,必須馬上想辦法支援。只是明軍主力已在南寧,一萬大軍全部跨海回志靈城得一個半月,從志靈城回滇南是逆流行舟,速度很慢,又得差不多一個月,時間上來不及。

吳三省想起一事,馬上問道:“之前廣國公回雲南,是不是從南寧走路回去來著?王將軍你還記得路吧?”

王三才一臉苦笑,連連搖頭:“別提了,路太難走。當年我們兩萬多人馬,走了一年多才走出大山,最後抵達計程車兵還不到七成。”

拿出地圖,王三才在一大片崇山峻嶺間畫出一條七彎八拐的曲線,比羊的腸子還要繞。

“要是好走,我們也不會趕不上炎遮河之戰,更不會來不及救援昆明。”

想起那一段艱難的行程,王三才心有餘悸,腦子裡滿滿都是痛苦的回憶。

在地圖上,桂西和滇南是接壤的,從廣西鎮安府的隔壁,就是滇南的教化三部司。可是地圖上的看起來很近,實際上卻根本沒有路相通,滇桂交界處全是充滿斷崖和深谷的大山。

“我們當時是從龍州進入高平,穿過高平谷地的孔道,再從教化三部司繞回建水。路太難走了,還好莫敬耀沒有歹意,我們才安全回到雲南。有這個功夫,我們不如先回志靈城,然後沿元江走回去還要快一些。”

王三才想了一下,又補充道:“聽說還可以從沿右江北上,抵達田州之後轉向西,進入雲南廣南府的富州,然後再從教化三部司回去。這條路我沒有走過,不過想來也快不了多少。而且現在廣南府在洪承疇手裡,想過去還要打一仗。”

王三才所說的兩條路,就是所謂的“牂牁道”,又因為要經過夜郎古國,又被稱為“夜郎道”,被後世譽為西南絲綢之路的一部分,秦漢時期就有人行走。

那是為了賺取財富,為了把中國絲綢販賣到南洋、印度或者西亞,大大小小的行商用無數生命在崇山峻嶺間開闢出來一條古老道路。

看到王三才的表情,朱由榔放棄了從南寧走陸路回臨安府的想法。如果已有的古道都如此難走,想要另闢蹊徑更加不可能。

“還是坐船先回安南吧,坐船總比走山路要好一些。”

確定了路線,怎麼安排兵力又成為新的問題。

南寧府剛剛收復,很多州縣都已經投降,斷然沒有馬上放棄的道理,否則以後就不要想再有州府願意反正了。

朱由榔發現自己擴張得過快,兵力已經捉襟見肘。只有幾萬兵馬,卻要在滇南和桂西南同時和清軍對抗,實在太困難。

進攻滇南的清軍是七八個省的綠營精銳和八旗禁旅,南寧府這邊又要面對兩個省,其中一個還是擁有耿繼茂、尚可喜坐鎮的大省廣東。

算起來,朱由榔現在幾乎在和清廷十個省的精銳兵力在打。

不僅如此,朱由榔還發現自己要分出很多部隊去提防鄭柞、武公悳和莽達,除了莫敬耀看起來比較恭順,剩下的都不是善茬。

“真是舉目皆敵啊!”

朱由榔覺得自己需要反省,不可能在這麼多勢力扯後腿的情況下和滿清對抗。必須要合縱連橫,把敵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才有可能戰勝最重要的敵人。

打仗可以解決一部分問題,但是不能解決所有問題,要尋找更好的辦法去改善戰略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