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 章 穆曉彤其人（三）

曉彤的姥姥非常自責，責備自己真是老的不中用了，連個2歲半的娃娃也看不住。周變英也很忐忑的看著穆昌盛。穆昌盛許久一言不發，只是盯著曉彤，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曉彤仍然沉浸在見到爸爸的喜悅中，開心的在屋裡繞著爸爸跑來跑去。見爸爸一直盯著自己看，曉彤跑過去拉起爸爸的手，歪仰著小腦袋，衝爸爸一咧嘴，嘿嘿的笑。圓圓的小腦袋上兩隻烏亮烏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清澈的眼底，長長的睫毛，這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時時閃爍著惹人憐愛的淘氣和聰慧。昌盛就這樣與曉彤對視了片刻，彷彿心底裡做了什麼重要的決定，順勢彎腰抱起了曉彤，臉湊近了曉彤，用鬍渣在孩子臉上蹭了兩下，逗的曉彤趴在昌盛肩上咯咯大笑。

和曉彤玩了一陣，昌盛放下懷裡的孩子，又摸摸她的腦袋，蹲下說：“曉彤，真乖。”

隨後，昌盛和周變英說：“不要多想，沒事的，我出去一趟。”說完，便披上外套出了門。

周變英邊哄著曉彤和曉剛睡覺，邊琢磨白天發生的事。下午出門後，昌盛到現在都沒有回家。明天上班昌盛該怎麼面對他的同事。昌盛有女兒，他們家超生的事情，單位的人肯定都知道了。看著懷裡的兩個孩子，變英想著想著不禁連連嘆氣。

“都和你說了，叫你不要多想了，快點休息吧。明天我還要早起上班了。”昌盛一進屋就聽到變英的嘆氣聲，不禁冷臉說了一聲。

見昌盛回來，變英緊鎖的眉頭也微微鬆開，問到：“去哪裡了？明天你要還去單位嗎？不知道人家處不處理咱們。”

“咋能不去呢，明天什麼情況去了就知道了，不要多想。快睡吧。”說完看了看熟睡中的兩個孩子。

第二天一大早，不到五點，昌盛就騎著車子出發了。清晨的路永遠是那麼空曠，昌盛兩眼專注的看著前方，用力的蹬著車子，腦子裡不停的在想今天可能出現的情況。其實，昨天他出門以後繞著村外的路走了一遍又一遍，走到天快黑的時候，心裡似乎有了什麼主意，便去了村支書八斤大爺家裡，把今天中午發生的事和八斤大爺說了一遍，想聽聽八斤大爺怎麼說。

“昌盛，不怕。明天你正常去上班，我給你開個證明，證明因為計劃生育村裡已經罰過你款了。咱們已經處理了，他們現在還要接的處理？這老天爺把人帶到世上，總要給他一口飯吃了，不怕。就算是真的開除了，咱們這麼好的後生，還怕活不了了。”說完，八斤大爺帶著昌盛去村大隊開了證明。

今天，昌盛口袋裡就裝著這份證明，事實上，他也是這麼想的，自從分配到賈峪鎮工作以來，各項工作完成的都特別好，民兵操練各項考核在全區都名列前茅，前段時間又兼任了鎮團委書記。鎮裡楊書記對自己非常欣賞，今天，他要見楊書記，努力為自己爭取。

想到這裡，昌盛咬了咬牙，使著勁蹬車，汗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浸溼了領口。昌盛抬了一隻手，隨意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接著想。最壞的結果就是鎮裡真的開除自己，自己有手有腳，不信養不活家裡。想到曉彤在眾人面前叫自己的情形，昌盛心裡又酸又暖。他怎麼忍心去責備一個急著見爸爸而“闖禍”的孩子呢。想到這裡，不由得呲的笑了一聲。這次要是真的被開除了，他就去找變英的哥哥，上次跟著大舅子學作傢俱，沒過幾天手上又是氣泡又裂口子，想想自己真是嬌氣。心裡暗自下決定，這次要是學，就是手上裂滿口子也要堅持。就不信了，這點罪也挺不過來。

差不多8點左右的時候，賈峪鎮鎮政府到了。昌盛放了車，小跑著到了衛生間，擰開水龍頭，簡單的洗了一把臉。就往楊書記辦公室走去。路上碰到了辦公室小楊主任，才知道楊書記上午在區裡開會，估計上午不一定能回來。昌盛心裡稍有失落，無奈的返回自己的辦公室。因為昌盛離家較遠，所以，鎮政府把原來的一間值班室裡加放了一張辦公桌和一組檔案櫃，給昌盛做了辦公室。一上午，昌盛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不停的推演和楊書記見面的場景。到了中午，昌盛早早就到了食堂，簡單吃了口飯，匆匆就回了辦公室，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和同事們聊天，同事們見了他好像約好了一樣，也沒有人主動和他去聊天。

大概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楊書記回來了。

知道楊書記回來後，昌盛第一時間跑到了楊書記辦公室門口，見門口站著人，他轉身走到樓道盡頭，安靜的站著。差不多五點多，鎮政府的同事好些開始準備下班了，楊書記辦公室門口也沒了人，他深吸了一口氣，徑直走到書記辦公室門口。門開著，楊書記坐在辦公桌前，背靠著椅背，閉著眼，嘴裡抽著一根菸。聽到門口來了人，楊書記睜開眼向門口瞟去。

“昌盛，站在門口乾什麼，有事嗎？進來說吧。”

昌盛得了令，進到辦公室，順手把門輕輕關上。從口袋裡拿出了八斤大爺開出的證明，說：“書記，耽誤您一會，我個人的一些情況，想向您彙報。”

“嗯，說吧。”楊書記一隻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昌盛坐下。

因為有六年參軍的經歷，昌盛無論站著還是坐著都保持著軍人優美的姿態，他後背挺直的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一張證明，雙手放在腿上，真誠的說：“書記，自從來了賈峪鎮，感謝書記明裡暗裡的支援，我才能順利的開展各項工作。我是個轉業軍人，人也簡單，只想把工作做好，不讓書記失望，書記您指到哪兒，我就衝到哪，打到哪。”頓了頓，昌盛接著說：“在部隊的時候我結了婚，第二年媳婦就生了孩子，轉業那會，媳婦又懷了孩子。原本是準備打掉的，因為月份大了，不得已就把孩子留下了。當時，村裡做了處理，罰了600。楊書記，這是村大隊開的證明，您看。”說這把手裡的證明遞給楊書記。

楊書記接過證明看完，順手將證明放到了辦公桌上。點了點頭淡淡的說了聲，“嗯。知道了”，同時認真的看著昌盛。見昌盛彷彿還有話要說，便坐起身來，問：“昌盛，你來咱們鎮也大半年的時間了，平時表現都很不錯，同志和群眾們的反應也不錯。工作上，你有什麼難處嗎？”

“沒有，大家對我都很好，都很支援我工作。”昌盛說完，停了片刻又說：“不管怎麼樣，只要我在一天，我就會努力工作，把事情做好。”

“嗯，知道了。”楊書記點點頭。這時，辦公室電話響了，昌盛自覺的向書記道別，走了出來。

出了楊書記的辦公室，昌盛長嘆了口氣，轉身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隨後幾天，同事們背後都在討論，他究竟會不會被開除，這個星期幹完，不知道下個星期還會不會看到他。昌盛自然也聽到同事們的議論，面對同事們的非議和各種打量的眼神，昌盛和往常一樣埋頭努力工作。大概過了兩天，鎮裡需要佈置一項重點工作，據說這是市裡的定點專案，所以楊書記非常重視，並召開會議親自安排部署。在會上，確定這次活動負責排程的具體責任人是穆昌盛。聽到這個安排，大家在下面議論紛紛，有人甚至悄悄湊到楊書記耳朵邊提醒這樣的人事安排合不合適。這時楊書記摘掉眼鏡，用筆敲了敲桌子說：“這段時間，關於穆昌盛同志個人家庭情況有一些議論，今天啊，咱們就藉著這個會議，簡單說一說。穆昌盛來到咱們賈峪鎮也有大半年時間，前端時刻他和我閒聊，說多虧了大家，自己的工作開展的特別順利。其實，我很認同他的說法，我來賈峪鎮有三年了，三年來，在大家的支援和共同努力下，咱們鎮的各項工作才能取得了今天的成績。這成績背後是同志們的團結和努力。我不止一次的說，我非常贊同和鼓勵同志們之間相互討論，甚至互相批評，但是所有討論和批評都應該是以改善工作、幫助同志、服務人民群眾為出發點的，如果大家對我本人的工作有什麼意見，我希望大家能夠積極的指出來，甚至是提出批評意見，我一定虛心接受。但是，我們不能以相互議論來踩低同志甚至打擊報復，不能做不利於隊伍團結的事情。前幾天，我收到昌盛他們村大隊提供的一個證明，昌盛退伍的時候老婆又生了二胎，村大隊已經對昌盛進行了處理，罰了款。怎麼說呢，我認為一是昌盛生育二胎的時侯仍然是農戶，還不是鄉鎮幹部，二是當時村裡已經進行了罰款，金額還不少呢。所以，我認為咱們不能以現在對幹部的要求，去要求幾年前的農戶，準確的說昌盛不算是刻意向組織隱瞞或者欺騙組織，他只是在大家誤解的時候沒有正面的說明。對待年輕人，我仍然是哪個態度，多一些寬容，給年輕人多些機會成長。今天，咱們把這個事情擺到桌面上說清說透，會後，就昌盛兩個孩子的事情以後就不要再相互議論了。還有，關於這次活動的人事安排，前期我和幾個班子成員也交換過意見，我認為昌盛作為排程指揮非常合適，當然，如果大家有更合適的人選，也要踴躍的提出來，不管是推薦別人還是毛遂自薦，都可以。”

聽楊書記這麼說，同事們都不再議論，紛紛搖頭，表示沒有意見。昌盛看著楊書記一言未發，心理其實早就激動萬分，感激涕淋了。

“既然大家沒有意見，那咱們就要按照會議安排，做好各自工作，互相配合。記住我常說的話，互相補臺好戲連臺，互相拆臺共同垮臺。”

開完會的昌盛激動萬分，他跟在楊書記的身後，想找個機會好好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楊書記知道昌盛的想法，在走到辦公室門前轉過身，拍了拍昌盛的肩，說：“什麼也不用說，珍惜機會，好好幹。”

“嗯！”昌盛種種的點著頭，眼裡泛著淚光。“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說著扭頭走去。

“等一下，”楊書記叫住昌盛，又說：“你家離得你什麼遠，家屬一個人帶著兩個那麼小的孩子，太不容易了。咱們鎮上有兩個村辦工廠，這段時間招人。你家屬什麼文化？”

“高中！”昌盛的眼裡閃爍著不光是淚花，還有面對未來的信心和希望。

“高中足夠了，你去辦公室找小楊主任，讓他幫忙安排。還有和小楊主任申請兩件筒子樓上的宿舍。”

“好，謝謝書記。”邊說，昌盛邊向楊書記重重鞠了個躬。“謝謝書記”，這一聲，昌盛含著眼淚，哽咽的說道。

告別了楊書記，回到辦公室的昌盛興奮的一夜沒睡，他想立刻和周變英分享這個驚喜。

在家裡的變英不知道賈峪鎮這裡的情況，心裡其實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其實村裡知道這件事的好多人同樣也持最悲觀的態度。昌盛的父母更是常在變英跟前說落，“唉，看吧，不聽自己父母的，偏聽他大伯大媽的，就說打了吧，偏要生下。把昌盛的做的沒有了，看你們一家子吃啥喝啥呀”每次，變英都悄悄的不說話，默默的聽著，心裡委屈極了。又到星期六了，變英一大早就焦急地等待著昌盛。晚上七點多的時候，昌盛回來了。

昌盛一進屋，就高興的抱起變英，在變英臉上狠狠的親了幾口。

“咋了？”變英疑惑的看著昌盛。

“變變，明天你可要好好收拾收拾，咱們不在這兒了。”

變英越聽越疑惑，昌盛看著他的樣子覺得特別可笑，便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變變，你看你的樣子。笑死我了。”說著，故作神秘的拉著變英的手說：“你有福了。”

本來昌盛恨不得一見面就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告訴變英，可當看到變英焦急的情態變忍不住想逗逗她。最後，在變英的“央求”下，昌盛興奮的和變英分享著這幾天的喜悅。變英聽著臉上變換著各種表情，既激動，又有點不敢相信，這一切美好的彷彿太不現實了。

第二天，昌盛因禍得福的訊息不脛而走，村裡人都特別感慨。變英去了賈峪也是要到村辦工廠工作的，因此，她和昌盛商量決定，兩個孩子留到村裡一個，帶在賈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