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生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藍婆陷入矛盾糾結之中,上前扶起藍婆,慢步走去神堂。

在進入神堂之前。

藍婆停下來,讓寒生打來淨水,將嘴角的血跡洗乾淨。

她又把凌亂白髮梳理一遍,整理了衣服,儀態整潔地走入神堂。

藍婆先敬香,而後跪在蒲團前,口中開始小聲絮叨往事,偶爾能聽她說:

“蠱神大人,我錯了嗎?”

寒生也沒閒著,打來清水,將神堂各處擦拭乾淨。

等忙完這一切。

藍婆跪在蒲團前,好像睡了過去,腦袋完全歪在了一邊。

寒生怕藍婆著涼,上前喊道:

“婆婆,你問過蠱神姐姐了嗎?”

“她怎麼回答你?”

藍婆驚醒過來,看了一眼寒生,忽然哭了起來,一時之間,老淚縱橫。

寒生越發焦急,怎麼勸都勸不住:

“婆婆,是不是沒請到蠱神!”

“可能是上午。說不定晚上就能請到。”

“要不,我來替你請蠱神姐姐出來見面。”

藍婆蒼老的眼中滿是不捨,卻連連搖頭:

“我不是為自已而哭泣。”

“而是剛才做了個夢。”

“蠱神大人告訴我……”

“她告訴我,事因我起,該由我結束。”

“不能牽連到晚輩。”

“我捨不得你啊,乖孫。”

寒生明白過來,藍婆已得到了答案,要自已了斷這段因果。

有了蠱神藍小刀的命令。

寒生想要代替藍婆鬥蠱,幾乎不可能。

寒生差點哭了出來,他把頭扭到一邊,沒讓淚水流出來。

他心中恨急冬天,為什麼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要在冬天發生。

他生在寒冬,與親孃分別。

麻三爺也在冬天離開人世。

現在輪到藍婆,先是感染風寒,現在又攤上這件事情。

寒生強迫自已冷靜下來:

“婆婆,如果鬥蠱無法避免。”

“趕屍客棧,還有不少珍貴的藥材。”

“一旦鬥蠱有損傷,我給你治病療傷。”

眼下,寒生也只能這樣做了。

他下定決心,既要保全藍婆作為巫師和蠱師的尊嚴。

還要保住藍婆的性命。

藍婆慢慢停止了哭泣,語氣一變:

“好,給我拿野山參,補充元氣。”

“我是茶花峒藍金枝,絕非膽小之輩。遇到難事不該哭。”

“皮二杆挑釁我,那是找不痛快。”

“我因為生病,情緒低落,實在不應該。”

“乖孫,你也別掉眼淚。咱們一起過這一關。”

寒生見藍婆精神振奮,大感高興:

“好。”

“我……去把所有珍貴的藥材都帶過來。”

“我……現在就去拿。”

藍婆露出會心的笑容:

“乖孫,雪下這麼大。你走慢一點。”

“可別摔跤了。”

“鬥蠱都在晚上,距離明晚還有時間。不用著急。”

等寒生走後。

藍婆從神龕側面,拿出了裝有蜈蚣蠱的罐子。

她本有一隻排名更靠前,毒性更強的毒蛇蠱,後來死在了蛇溝。

這十年來,她年紀大了,沒再養蠱。只能選用蜈蚣蠱來鬥蠱。

她拍動罐子,輕聲說:

“老朋友。”

“沒想到最後送我一程的,竟然是你。”

神龕上的蠱神神像邊上慢慢浮現出藍小刀的身影,語氣帶有幾分質問:

“金枝,你一大早請我見面!”

“卻不聽我的勸告。”

“你為何不讓寒生替你。”

“孫子代替奶奶,有何不可。”

“他有了蠱術傳承,也該找機會歷練。”

蠱神藍小刀沉默了一會兒,又接著說:

“我明白了。”

“你早就下定決心和皮二杆拼命。怕不知道怎麼說服寒生。”

“所以就故意請我入夢,然後篡改我的話語。”

“以此說服那個跟麻三爺一樣犟種的乖孫!”

藍金枝表情頗為惶恐,連忙跪在地上:

“蠱神在上,請你原諒。弟子的確抱有私心。”

“寒生雖然有天賦。”

“也有厲害的本命蠱。”

“可他沒有經驗。”

“很難贏下狡猾如狐的皮二杆。”

“皮二杆忽然殺回來,肯定有必勝的決心。”

“他手上肯定有厲害的蠱蟲!”

“我不能讓寒生乖孫替我冒險。”

“寒生以後會有其他歷練的機會。不差這一回。”

藍小刀質問:

“所以,你就要自已冒險,跟皮二杆鬥法。就算葬送自已這條老命,都在所不惜嗎?”

“你覺得你獲勝的把握,勝過年輕人嗎?”

“哎!蠱毒無情!”

“蠱神也該冷漠。這話我就不該說。”

“你真要這樣選擇。那就這麼辦吧!”

一向高高在上的藍小刀,此刻也有些動怒了。

半個世紀來,藍婆日夜虔誠供奉藍小刀。藍小刀又豈能坐視她這種舉動。

藍婆起身說:

“前輩,不用替我擔心。我活了八十七歲,什麼事情沒有經過。”

“人生總有遺憾。我少活兩年,就當是遺憾吧。”

藍婆下定決心。

她沒有注意到。

門縫外面的仰小瓜,聽到了這對人神之間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