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際見她終於平靜下來,放下手,道:“不是。他是風白的弟弟,叫做風弈,並非你要找的人。”

風弈也沒覺得沈無際知道他的名字有什麼不對,被雲曉探究的眼神盯得瑟瑟發抖,道:“是……是的,我……你、你認識我哥?”

雲曉聽了失望的眨了眨眼,垂下頭,眼神遊離,似乎在回憶是否真的是自已認錯了人。

沈無際暗自鬆了口氣,終於有空朝格鬥場上再看一眼。

時子墨並未化出原身,單憑一把未出鞘的靈劍與簡仇決鬥,簡仇已經方寸大亂,高下立見。

在看雲曉,若是今天是因為認錯了人而衍生出的一場鬧劇,能及時收場倒也算還好。

若是他將對風白的仇恨擴散到風弈身上,繼而要捉風弈來威脅風白,那可就不妙了。

沈無際和時子墨兩人隱藏了身份,風弈還不知道身旁的翩翩貴公子就是他苦苦尋找的沈仙友,若是風弈被擄了過去,沈無際要怎麼救他?

這可真是個難題。

忽然,雲曉猛的抬頭,眼睫顫了顫,目光再次在風弈渾身上下掃蕩一番,最後停留在他那張被弄髒了,看不太清五官的臉上。

最後不知是在說給面前的兩人聽,還是在告訴自已。

她語氣格外堅定,道:“不,他沒有弟弟!我跟了他幾百年,從不見他有過什麼弟弟……”

沈無際警惕地盯著她接下來的動作,下一刻卻有些愣住了。

只見雲曉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撐點,緩緩跌坐在地,她盯著風弈的臉看了一會兒,竟然掩面痛哭起來。

過了一會,她終於緩過來了一些,輕輕地“啊”了一聲,喃喃道:“你怎麼可能是他弟弟……你哪裡是他的弟弟啊……”

風弈也怔忡許久,見狀又有些不忍心,試探道:“你……”

他看向沈無際,沈無際也不知道為何雲曉會突然這般。

而她的那些手下就更不知道了,他們從來沒有見大護法哭過,一時間連上前都不敢,正杵在不遠處面面相覷。

風弈忍不住上前一步,在雲曉面前俯下身,問道:“你沒事兒吧?你跟我哥到底發生什麼了呀?我替他向你道個歉行不行?你臉上這個疤我會找藥幫你恢復的,你別難過了。”

聞言,雲曉抬起頭,臉上已是淚痕滿布,精緻的妝容也花得不成樣子,右臉的那一道自額頭劃到下巴的傷疤更是觸目驚心、觸人心神。

風弈被眼前一幕激得眼神一蕩,正要出言寬慰一番。

突然,雲曉猛的撲向他。

風弈方才見她痛哭,心生憐憫,此刻毫無防備,被她撲了個正著。

他嚇得閉緊了雙眼,雙手緊緊抱住自已上半身。

沈無際也是微微一驚。

可是雲曉並未像方才那般對他撕扯撓打,只是撲過去,狠狠抱住了他。

她雙手環著風弈的脖子,頭挨著他的頭,眼眶裡溢位兩行滾燙,滴在風弈交叉在胸前的手腕上。

他忽然有些恍惚。

這一瞬間,似乎連周圍的吵鬧聲都安靜了下來。

她緊緊地抱住面前的青年,緊緊地抱著。

嘴唇忍不住顫抖,說出的話不成曲調,卻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風弈與沈無際耳朵裡。

“你怎麼會變成他的弟弟呢?……當年,我可是……將你養到了十八歲啊……怎麼能說忘就忘了呢……你分明是我……分明是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怎麼會是他的弟弟……”

說著,她突然抓住風弈僵硬的手,緊張而惶然地問道:“阿弈!你說,他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那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讓你忘了孃親??!”

風弈面色發白,側臉一滴滴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似乎有些難受。

他掙脫開雲曉拉著他的手,避開她飽含思念、自責、痛苦的眼神。

風弈弓著腰邊退邊搖頭,艱難地扯動嘴角:“不,我是風白的弟弟,你在胡說什麼?!!……你是我娘?!開玩笑……我不可能有你這種孃親……”

他此刻已經完全呆住,從前下界千百回,他從來沒有遇見過認識自已或者風白的人。

眼前這個淚流滿面,自稱他孃親的魔族女子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才不會相信呢……

他風弈,乃是風白欽點的助手。

隨風白一同飛昇的,風白的親弟弟。

可是茫然無措的眼眸深處,直至靈魂,一股霸道的力量卻將他掙扎的認知盡數攪碎。

別說是他,就是一直旁觀的沈無際,也不願相信自已心中的猜測。

看雲曉的反應沒有絲毫作偽的痕跡,若說他是作假騙人,誰會拿一個神官的名頭開玩笑?

況且,雲曉怎會知道風白?

按照雲曉的說法,她與風白在以前是認識的,而這個以前則是很多很多年前了。

那麼或許是風白尚未飛昇的時候,而云曉說她不過是當年供風白日日採補的爐鼎。

爐鼎是什麼東西?不用多說大家也知道。

修真界有些修士為了提高修為,會藉助爐鼎之術來增益自身的修為,也許風白就用了這個法子。

而云曉從前作為風白的爐鼎供他日日採補,即便她現在臉上有一道猙獰舊疤,人也因為被魔氣侵蝕而失去了往日的氣質,還是能夠看出她年輕時有多麼風華絕代。

這樣的絕色女子,要是被人看上做爐鼎,日日帶在身邊也不是不可能。

重點就在於,她竟然說風弈是她十月懷胎辛苦所生。

沈無際統共認識風白兩千年,可從未聽他說過他曾有一妻二室或者心悅之人,更不要說是子嗣了。

可雲曉畢竟是魔族中人,口中的話有幾分可信尚不得知。但若她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呢?

風白若是真心想要藏著這些事,只要小心一點,沒人會察覺的。

雲曉狀似瘋癲,不停地咒罵風白,罵他道貌岸然、心如蛇蠍,罵他靠禁術衝破修為,根本不配飛昇。

聽著雲曉接下來的話,沈無際的瞳孔微微收縮,他心底忽然冒出來一個可怕的推測。

即使在別人看來有些不可思議,卻能解釋現有的事。

風白未飛昇前少說也要修行幾百年,因為急於求成,所以他用了一種法子來增益自已的修為,就是效果極佳的爐鼎之術,雲曉便是他所選中的爐鼎……或者爐鼎之一。

藉助爐鼎之術,風白的修為果真與日俱增,很快修為便達到了近神後期的巔峰,飛昇在即,但機緣之事又沒有規律,所以風白只能等。

靠著爐鼎修行期間,由於雲曉姿色出眾,容貌上佳,風白便對其動了些收入囊中的心思。

待到後來他真正飛昇時,雲曉早已為他誕下一子,並且,孩子已經長成了少年。

作為新飛昇的仙官,風白自然不能讓人知道他曾用了這種不入流、上不得檯面的法子,所以在風弈十八歲時,他就已經秘密將曾經採補過的爐鼎全部清理掉了。

而云曉雖為他生了兒子,但因身份卑微,風白不願娶她為妻,她的存在也必然會給風白帶來麻煩。

清理就必須要乾乾淨淨,一個不留。

雲曉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用臉上的一道傷撿回了一條命,卻也從此銷聲匿跡,不敢隨意出現。

走投無路之下,甘願墮魔,直到修為大升,才有勇氣找風白報仇,卻苦於一直未能遇到風白下界。

而風弈與風白之間那可是隔著血緣關係的,風白不忍心手刃兒子,便使了個法子讓風弈忘了他娘,並將自已的父親當成了哥哥,被風白帶到了上界。

風白年紀雖大,但下界修士哪個不學駐顏之術,他自然也學了個精通。

從一開始飛昇就一直是現在的年輕面貌,再隨意擺個謊,光看長相,誰能知道他的真實年齡。

便是風弈也一直被瞞了幾千年,更是對著自已的親生父親叫了幾千年的哥哥。

至於風白為何要這樣做,其中種種細密原因,恐怕就只有風白才知道了。

沈無際想,恐怕除了時子墨被人誤會成他的爐鼎之外,大概沒有誰願意帶著一個供自已修煉採補的爐鼎一同飛昇,也不可能明明白白地帶著爐鼎給自已生的兒子飛昇。

在修真界大多數修士眼中,爐鼎是最上不得檯面的東西,畢竟作為爐鼎的女子,大多都出身卑微,身份低下。

哪位仙神官飛昇前不是資質上乘的天之驕子,有幾個能接受這樣的女子作為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