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聲音，沈無際眼睛裡劃過幾絲異彩，好奇道：“你這樣講話，會不會被別人聽見？”
時子墨的聲音再次響在他的耳邊，低沉又平靜：“不會的。”
沈無際看著手裡的紫色珠子，眼睛裡的神采更異，道：“你現在這種樣子，我能捏碎你嗎？”
時子墨反問道：“師尊捨得嗎？”
“………”
開玩笑，當然捨不得。
沈無際眉梢掛著點愉悅，連胳膊上的傷都顧不上了，將時子墨化成的珠子小心放在了懷裡，御劍往神央殿去。
神央殿本不叫神央殿，慕欽還沒有繼位天帝之前，是叫做神武殿的。
直到前任天帝歷清入魔、被伐，後來失蹤不見，遍尋無果。
慕欽繼任天帝之位後，神武殿才改成了現在的名字，神央殿。
沈無際當年與慕欽交往頗好，還曾問過慕欽，為何要改取“央”這個字，慕欽只是笑笑，沒有回答他。
自神央殿建立以來，不知是過了幾十萬年，幾千萬年，依舊是流光四溢，自有一股威嚴與莊重。
仍是琉璃金頂光芒耀眼，一如千年前記憶中的模樣，半點未變。
沈無際將目光從遒勁有力地寫著“神央殿”的牌匾上收回，同身旁陸續趕來的仙官一同進了神央殿。
殿內則空間廣闊，金龍盤柱，白玉砌牆。此刻早已聚集了數位仙官神官，或二三站立，或獨立不語、低頭深思。
從神到仙，各種修為、各種境界，所有在職仙神都立在殿內，個個屏氣凝神，低聲相議。
站在這裡，沈無際剛好聽見旁邊一位仙官正沉聲道：“這鬼王閒來沒事幹，偏偏喜歡往上界跑，雖然我們沒遇到他，但說不定，這結界就是他破的！”
這一句立刻吸引了沈無際的注意力，他心道：這怎麼又扯上鬼王了？
這時，又一位仙官道：“可不是嘛！他這次聯合魔族來尋咱們的開心，下一次可能就親自打上來了！”
其餘幾人也連連稱是。
沈無際一聽這話，頓時哭笑不得，時子墨到底給上界仙官帶來了多大的陰影，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聯絡到他身上。
這話時子墨必定也是能聽到的，他在沈無際耳邊無奈地道：“什麼壞事瞧著都像是我乾的。”
沈無際忍不住地笑了一下，小聲道：“你乾的壞事還真不少。”
那邊幾位仙官還待再行講話，這時，一名身著金色華服的武神走到了大殿之盡，坐在了大殿盡頭的寶座上。
眾人立刻安靜下來，紛紛站好。
沈無際看過去，只見這名武神面容俊朗，不言不語，卻自有一股威嚴肅穆。
他感應力極佳，沈無際看過去，他也敏銳察覺到視線，朝這邊望過來。
那雙眼睛極黑，也極為明澈，彷彿萬年寒潭所化，能看透一切看似毫無破綻的掩飾。
沈無際立刻端正了神色，也極為嚴肅尊敬，對方朝他微一點頭，便將目光移開了。
誰也不知道他心裡有多麼的緊張，但這一點很快便被時子墨髮現了，他安撫道：“師尊，他發現不了我的，不必慌，一慌才真的會露出破綻了。”
沈無際逼著自已鬆了口氣，定了心神。止住了狂跳的心臟，卻止不住他衣袖之下微微顫抖的雙手。
他站在大殿的角落邊，離得遠，自然不可能被發現，所以大可不必擔心。
待到已無人再進來，風白一身利落黑衣，不苟言笑，走上前去，立在寶座一側。
他手上展開一側卷軸，點過一道，道：“帝君，有幾位神官尚在外巡界，未能回來。還有幾位仙官受傷過重，實在無力赴會。”
慕欽微一頷首，道：“他們事先已經通報過了，事出在上界，他們即便回來也無事可做。”
風白俯首稱是，慕欽又轉向眾人，道：“我聽來覺得很是熱鬧，你們方才分析得如何了？”
此話一出，場中又是一片寂靜。
良久，慕欽道：“此次魔族只襲擊了中仙域，並且主要是中仙城，為了攻擊仙官，特別是修為較低的地仙更易得手，看上去像是為了報復上界。”
慕欽目光在殿內眾仙神臉上過了一遍，接著道：“中仙城的結界沒那麼容易破開，魔族卻能進到城裡，就說明……”
說明什麼？
即便是慕欽沒有說完後半段話，眾人也知道。一定是中仙城裡有人同魔族裡應外合，才使得魔族成功破開結界進入到中仙城。
眾所周知，上界與下界是分開來的兩界，這其中的結界也固然是牢固無比，不可撼動的，自然不可能輕易破開。
沈無際回到上界時能劃開了一小道，那是因為身份已經被結界認同了。
這時，一名玄仙修為的人站了出來，語氣頗疑，道：“帝君所言，莫不是忘川？”
沈無際一臉莫名其妙，卻見身旁眾人都是一臉自然，彷彿這玄仙的推測十分合情合理。
慕欽道：“並非，忘川不是那種愛使手段，借刀殺人的性格。這件事應該與他無關。”
風白接著道：“是的，若是鬼王要對我們動手，怕是我們根本沒有機會來此集議了。”
風白所言極其有理，那名玄仙欠了欠身，殿中又是一片寂靜。
他們將這事聯想到鬼王身上，也是情不自禁，下意識的反應，緣由上一次的大集議也是因為這位鬼王。
便是噬靈種的那次，仙官神官均有所損失，所以慕欽才召了上界的所有仙官神官召開大集議。
否則按照規矩，中仙域的仙官沒有一個有資格踏進神央殿。
別說是踏進神央殿，就算是上神城也不行。
慕欽微一沉思，冷靜道：“受到襲擊的主要集中於中仙城，卻並非上神域，我猜，是因為魔族沒辦法進入上神域，所以便將目標著重放在了中仙域。”
說著，他朝風白看了一眼，微微點頭。
風白立刻會意，自身後拿出一冊卷軸，高聲道：“這些魔族由我們探查到的，有大量的低階魔族，少量高階魔族。這其中還包括魔族六大護法在內，六人均參與了進來，傷了我們不少仙官。”
由於人魔混居，魔族這六大護法，沈無際在下界時也有所耳聞。
風白又道：“此次語霄、術中、英策、地卜、歷川，政折六人都現了身，想必是受了魔王的指示，應與鬼王無關。”
風白所說的這些人，眾人皆有所耳聞，有兩位仙官還曾被其中幾個護法所騙，從而引出一場惡戰。
沈無際也想起來與他打架的，似乎就有一個叫做英策的，看起來，那人倒極可能就是這六大護法之一。
慕欽道：“即便是忘川，也不可能在中仙城潛伏太久。可有哪些仙神是近日裡才回來的？”
這便是直接把排查方向放到了眾人身上。
默然須臾，幾名仙神站了出來。
沈無際是今日剛剛回來便遇上魔族，自然也在其中。
慕欽抬眸道：“說說看。”
他目光看向沈無際，意思是從沈無際開始說。
沈無際以前與慕欽和風白二人關係不錯，同二人議事基本上是在私底下，放到這種特大集議上看商討的事可謂少之又少。
過了千百年，慕欽仍是沈無際記憶中那副樣子，一點未變。
即便是在慕欽身邊待了千年，沈無際依然猜不透慕欽所想大概。
他下意識地便往前邁了一大步，突然又意識到時子墨在他懷裡，不可靠慕欽太近。
這一大步剛邁出一半，便讓他硬生生收了回來，收成了一小步。
雖然沈無際收得十分自然，甚至毫無異樣，但慕欽右邊的眉毛還是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接著，就聽見沈無際道：“稟帝君，在下是前不久飛昇的一名地仙，前幾日接到任務下界去，今日剛回來便撞上了魔族。”
這樣被所有人盯著的感覺實在不算舒服，沈無際抬頭，見慕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只好繼續道：“在中仙城我便遇到了隱匿成仙官的一名護法，好像叫做英策，萬幸他並未同我糾纏，否則……”
說到這裡，他一手輕撫上左手臂的一道猩紅猙獰的傷口，一邊嘆了口氣。
眾仙神立刻朝他投去同情的眼光，沈無際說到這裡，慕欽仍然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只是一直看著沈無際，等他說出下文。
在這種情況下，時子墨不敢與他講話，沈無際感覺到一陣微微的暖流在心口處蔓延開來。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略顯激動地道：“對了！帝君。我尚在下界時，是被天雷強行逼回來的，就是一種，一直追著仙神劈的天雷，當我回到上界，那天雷才停了下來。”
也不知道眾人會不會信他說的話，當時風弈是與他一同回來的。
不過風弈未在上屆任職，頂多算個遊手好閒的散仙，依著風白待在上神城，卻沒有資格踏進神央殿參議，所以自然無人可以作證這句話。
現在眾人已經把懷疑物件從鬼王身上轉到他們這幾個近日裡回來的仙神身上。
沈無際想了想，還是要裝模作樣地表現得慫一點，表情也不能太冷漠，萬一被發現了什麼端倪那可就完了。
令人意外的是，眾仙神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狐疑、不解、猜測，而寶座上的慕欽卻只是神色一變。
轉瞬之間，慕欽臉色又恢復如常。
他道：“除了你，還有其他仙神被天雷逼回的嗎？”
沈無際表情不疑有他，立刻如實答道：“有。當時風弈上仙是同我一起的，我們也是一起回來的。”
風白看了他一眼，一仙官不解道：“怎麼可能會有被天雷逼回上界這種事啊？這根本就是……”
就是什麼，這仙官卻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
天雷直接劈到正在下界的仙神身上，這根本就是觸逆了天道才會有的刑罰。
只不過觸了天道的仙神是不可能再回到上界的，一時間眾人也都頗感奇怪。
沈無際旁邊的一位仙官也仰著頭，慢吞吞地講了起來。
突然，一位神官打斷了眾人，手指著大殿一處，朗聲道：“帝君，依我看，這大殿之上最可疑的人，那邊就有一位。”
他的聲音很好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連已經退到一邊，正與時子墨小聲交談的沈無際也不禁看了過去。
沈無際心中一抖，未曾想過，竟然會在這裡見到這個人。
這簡直就是……驚愣大於不可思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