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得救
小王爺和大侍衛的小說 落花與魚 加書籤 章節報錯
再次醒來時,四周黑漆漆一片,遠處還有東西跑過的聲音,齊宣發現自己趴在一個人的背上,那人揹著他在一片樹林裡穿梭,深一腳淺一腳,雖然那人極力想保持穩定,但還是將昏迷中的齊宣弄醒了。
得救了嗎?身上的傷在晃動中又撕裂了,很痛,但根本不及白天的十分之一,齊宣耷拉著眼皮,夜色朦朧,樹林幽深,時不時有受驚的鳥兒飛起。
他的頭歪在那人的頸肩,鼻息間傳來熟悉的味道,還有這肩膀,這結實的背,是他?!他想起以前常常因為受不了,將他抓出一背的指甲印,齊宣勉強笑了笑,突然覺得好安心,他不介意就這麼永遠的逃亡下去。
一路顛簸,身心疲憊,不多會兒,他又昏睡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來時,他已被放在了平地上,他艱難的睜開眼,頭上是灰濛濛的天空,天快亮了。
他此時正躺在一處官道旁,很好,這樣有人經過時便能立刻發現他,京城裡誰不認識靈王爺。
那人依然蒙著面,一身黑衣,他沒有覺察到齊宣正看著自己的目光,只是認真的檢視著齊宣的傷口,傷口又流血了,他皺起眉,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在那些猙獰的傷口處撒上藥粉。
藥粉撒上去時有些刺痛,齊宣咬著牙沒有吭聲,目光緊緊的停留在那雙熟悉的手上,他的手指纖長均勻,無名指上有一顆小痣,他曾經說,那顆痣長得地方好獨特,他摸過,也親過。
那人處理好傷口,見他衣服凌亂,又謹慎的替他整理,雖然那些衣服已經破爛不堪,有些地方已遮不住皮肉,但靈王爺是有身份的人,得護住他最後的體面。
天快亮了,官道上很快便會迎來路人,他得走了,一轉頭終於迎上齊宣的目光,四目相對,空氣突然就安靜下來,目光交匯已勝過千言萬語,再次看著那雙眼睛,那清冷又有點柔和的目光,齊宣心裡頓時泛起陣陣酸楚,眼眶瞬間就紅了。
那人看上去也不好受,他收回目光準備起身離去,齊宣突然使出渾身力氣拉住了他的衣袖。
齊宣沙啞著嗓音道:“為何不殺了我替你兄長報仇?”
那人垂下頭,盯著拉著自己衣袖的手指,沒有說話。
齊宣又道:“我欠你一條命,你隨時可以到賢王府來取。”
那人轉過頭去,給了他一個淡漠的回應,是否是說:不用。
半晌後,那人是鐵了心的不理他了,齊宣依然緊緊拽著他的袖子不放:“告訴方俊兮,我在王府等他,請他一定要回來。”
遠處傳來馬蹄聲,那人拉回袖子,沒有留下一句話便丟下他起身離去了。
太陽出來了,官道上迎來了一輛馬車,車伕遠遠就發現了躺在路旁的齊宣。
車伕下車,剛想說誰這麼大膽,大清早的躺官道上擋路,罵罵咧咧的走近一看,只見地上的人紅腫的臉,蒼白的嘴唇,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破,一身大大小小的傷口簡直觸目驚心。
車伕被這副慘狀嚇了一跳,心道:死的可太慘了,可又隱約看見齊宣微微顫動的睫毛,車伕壯著膽子摸了摸齊宣的脖子,還有氣。
本想將這人一腳踢開,但見這身衣服雖破,金絲錦緞袍可不是誰都穿得起的。
車伕眼珠一轉,猜測此人一定不簡單,便急急忙忙跑回去報告給轎子裡的人。
轎子的門簾被一把掀開,一位身著常服的人臉色慌張的從轎子出來,是京兆尹府李大人。
靈王爺失蹤的事京都里人盡皆知,聽車伕這麼一說,李大人心中便有了懷疑,他急忙下了馬車,看見齊宣時,他幾乎不敢認,那原本眉清目秀,顏如冠玉的靈王爺,如今這副模樣,著實給人嚇出了一身冷汗。
事態嚴重,李大人連忙讓人小心翼翼的將齊宣抬上了馬車。
看著疾馳飛奔的馬車消失在官道的盡頭,方俊兮從樹叢裡轉出身來,伸手扯下面巾,低落的臉上五味雜陳,他仰起頭,看著空蕩蕩的天空,像卸下千斤重擔般撥出一口濁氣。
兩日後,九死一生的齊宣從閻王殿撿回了一條命,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託付二哥替他送了米麵去惡狼寨,二哥齊延鈺這才知道把齊宣害成這樣的居然是一幫山賊。
齊延鈺帶著30名精銳將100袋米麵和一箱金銀堆放在惡狼寨門口。
他手握長刀,氣勢洶洶,身後30名騎兵更是鐵馬金戈,目光如虎,這架勢倒不像是來送糧的,而是來送對方去見閻王的。
齊延鈺不服氣,本想將惡狼寨殺個血流成河,最後一把火燒得一乾二淨,可齊宣有交代,只送糧和銀子,其他什麼也不許幹。
齊延鈺憋著一肚子惡氣,坐在馬背上,凶神惡煞的在惡狼寨門口來來回回,嚇得惡狼寨沒有一個人敢露面。
齊延鈺硬是在門口徘徊了一個時辰,才不甘不願的策馬離去。
過了許久,惡狼寨的人才敢畏畏縮縮的探出腦袋,確定人已走遠後,眾人才圍著一堆米麵驚愕不已,這是誰送的?剛才那人又是誰?
開啟放滿金銀的箱子,裡面豁然躺著一封信,魏成展開來看,才知道這些竟是靈王爺送來的撫卹費。
身體還沒怎麼恢復,齊宣便派人調查了方俊兮哥哥的死因。
方俊兮的哥哥方俊成兩年前在賢王府當差,因為家裡窮,他自告奮勇給齊宣當侍衛,府里人都知道,給齊宣做侍衛可是有生命危險的,但錢多,所以也有很多實在沒辦法的人選擇伺候齊宣這個大魔頭。
當時方俊成因失職被齊宣抓住,他那個時候要罰個人跟喝水一樣順手,便命人把方俊成押到狗舍,本來是想嚇唬嚇唬他。
看著流著口水,狂叫不止的餓狗,方俊成真的嚇壞了,一個勁的掙扎,押他的兩人一時沒抓住,方俊成失足落了下去。
等人把他拉上來時,幾乎就剩一副屍骨了。
齊宣聽完緣由,垂下眼眸,看著手中黑乎乎的湯藥,那濃濃的苦味讓人一陣反胃。
齊宣皺起眉,仰頭將湯藥一飲而盡,好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關方俊兮的事,還是他現在真的決定痛改前非,當他聽到這些時,竟然發覺自己很難過。
齊宣記得探子說方俊兮身上還揹負著一條復仇的人命。
“那他的小師弟呢?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沒印象。”
暗探垂手道:“方侍衛的小師弟名叫尚小嵐,死的時候只有八歲,當時,當時……”
暗探抬起眼眸偷偷去看齊宣的臉,齊宣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眉頭緊鎖,一臉凝重。
他齊宣作惡多端,最壞的打算他都想好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齊宣沉聲道:“說。”
暗探垂眸道:“事情是這樣的,尚小嵐出事那天正好是夫人的生辰,當天餘小公子借了您的馬車偷跑出去遊玩,在街上不小心撞了尚小嵐,當時餘小公子並沒有下馬車,只是怒斥了任小嵐,幾名侍衛見尚小嵐衝撞了餘公子,便對他拳打腳踢,餘小公子沒有阻止,他們走後不久,尚小嵐就不治身亡了。”
一席話說完,齊宣沉默了,他盯著碗底殘留的藥汁苦笑一聲。
暗探接著道:“尚任風趕到時,只看見小王爺您的馬車離去,所以誤認為是您害死了他的兒子。”
餘小公子是齊宣母親妹妹的小兒子,和他一樣,是個無法無天的小惡霸,他完全相信餘小公子能做出這種事,估計是他也會毫無風度的遷怒一個擋他馬車的無知小孩。
方俊兮恨他是對的,他活該,他自作孽。
齊宣在王府裡養了三個月,這些日子裡,他常常一個人躺在床上發呆,後來能下床了,又坐在院子裡發呆,或是看著滿池塘枯萎的荷葉發呆。
從惡狼寨回來以後,他現在變得越來越沉默,往往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和以前嘰嘰哇哇判若兩人,就算是金知良過來故意逗他,也只見他淡淡的勾起唇角,但很快便又恢復了平靜無波的面容。
“他,還沒回來?”金知良小心的問道。
齊宣側過頭,看向遠處的一株枯萎的柳樹,目光裡已是星星點點,他現在最不能聽到關於他的話題,哪怕是意有所指也不行。
現如今在賢王府裡,沒人敢提起方俊兮,大家雖然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但隱隱覺得與方俊兮有關,都不敢惹了齊宣生氣,三個月了,賢王府的人已經和齊宣一樣期待方俊兮能早點回來,這樣,就不用再小心翼翼伺候著魂不守舍的齊宣了。
可方俊兮當真是……不再回來了吧?!
齊宣淡淡的道:“他恨我。”
“你倆這關係……也太複雜了。唉!”金知良忍不住嘆道。
“是我的錯。”齊宣喃喃的道。
“也不是……”金知良撓撓頭,尷尬的笑道:“你是小王爺,怎麼能有錯?你只是……”
齊宣疑惑的轉過頭看著他,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金知良卻笑笑不說了。
只是什麼?只是因為你喜歡他罷了。
金知良不知道齊宣送糧送錢的事,也不知道齊宣給惡狼幫寫懺悔信的事,眼前這個齊宣是真的知錯了啊。
氣氛有些尷尬,金知良轉移話題道:“你真的決定去親征?”
“嗯。”
“為何呀?你才大病初癒,再說了,你二哥已經決定要去了。”
“二哥早就定了親,本來是要完婚的,他去,不合適。”
而且,他這個罪孽深重的人,最應該去前線殺敵,這是贖罪。
臨行前的那一夜,齊宣在書桌前坐了一晚上,他不敢上床去睡,總容易想起方俊兮,這讓他無法入眠。
屋裡只留著一根紅色的蠟燭,昏暗的燭光裡,齊宣時而屈膝抱頭哭泣,時而看著燭火發呆,他從來沒體會過,原來失戀竟是如此難受。
他不止一次下定決心,只要方俊兮回來,只要他肯回來,他願意……
齊宣在二哥出城門不久便悄悄替換了他,順兒沒有隨他去,四名暗衛成了他的貼身侍衛。
路過風竹林時,他掀開馬車的簾子,遠遠看見那座普普通通的竹山,寒風吹過,耳邊似乎又響起竹葉沙沙落下的聲音,方俊兮,你還在惡狼寨嗎?
那天,是最後一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