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墨最後還是纏著中年司機聊了幾句話。
這次他沒再問那些核心的問題，按中年司機的話來說那些問題回答了他就得失業。
對於無關緊要的閒聊，司機倒是還算嘴鬆。
“叔，水鬼一般來說是不是不算太強？”
就龍墨自己的觀察而言，中年司機明顯比車上的鬼要強，這麼多鬼都能被他一個人震懾住，而王笠芳應該又比中年司機要強，因為後者對王笠芳顯然比較忌憚，甚至是在聽從她的安排。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其他更強大的鬼，可對於連浮腫鬼都沒法正面對付的他們來說，即便真有比王笠芳還強大的鬼，那也不是他們能考慮的事。
“這些淹死鬼？它們確實算是很弱的那種鬼了，普通人只要掌握方法都能把它們給收拾了。不過這並不代表淹死鬼弱，我記得前段時間這兒的穿城河就出了一個鬼，那氣息我都有些怕，而且估計還他媽是剛誕生的鬼。”
中年司機估計是許久沒跟人聊天吹牛了，本來算是一個不冷不熱的性格，如今嘴一鬆，卻是剎都剎不住：
“也不知道生前遭了多大的罪...”
“鬼的實力跟它生前遭罪有關係？”
龍墨下意識地就問了一句。
中年司機瞥了他一眼，他才慌忙道歉，這是中年司機不能回答的問題。
“得了，別整這麼拘謹。”中年司機擺擺手，“我女兒之前就是這樣，一有事情就緊擰著，跟個鉚釘似的。”
“您有女兒？”
“對，要是能到現在，估計也跟你們差不多大。”
中年司機一提到女兒，眉眼就變得很是憂愁，又恢復了之前不冷不熱的模樣。
龍墨向來對人們的各種情緒難以理解，他知道他們為什麼笑、為什麼哭，可他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好哭的。
不過他也知道現在不方便繼續和司機聊了，便識趣地閉上嘴。
中年司機嘴上總說著快到站了，可龍墨知道這不過是他不想交談的託詞。
因為這趟車已經開了一個多小時，而他們來時龍墨記得很清楚，不過開了半小時而已。
中年司機似乎是有意在繞路延長時間，可能是之前說到傷心處，也可能是故意測試車上的淹死鬼，看他們敢不敢動手。
兜兜轉轉的，總算真的到站了。
“到地方了，下車吧。”中年司機說道，“希望咱有緣再見，這車上確實挺悶。”
幾人在6路公交站下了車。
看著熟悉的站臺，和遠處模糊的縣城煙火，龍墨有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在老墳山待了三天，待得人有些精神恍惚。
這裡始終偏僻了些，離各自的家都比較遠。打車的話他們沒有現錢，手機也都沒電了。
龍墨的手機倒是還有電，但不適配支付功能。
於是龍墨便提議讓幾人先去他家休整一下，他家裡算是離這裡最近的了，至少走路走個幾十分鐘就能到。
......
“篤篤篤...”
“來啦！”
一聲清脆似鳥啼的聲音透過門戶扎進眾人的耳朵裡，四人臉上都不禁帶上了幾分如釋重負的笑，就連頭上悶沉的陽光也變得清爽、暖和。
他們算是提前完成了作業，直至週四晚上之前的這段時間，他們可以好好放鬆一下。
龍墨心裡卻是有點奇怪：現在最多下午四點，龍楚葉怎麼回家這麼早？
門“咔噠”一聲開啟，龍楚葉穿著校服的身影出現在幾人身前，校服上藍白相間的條紋令人眼前一亮。
“你們是？啊！哥！你怎麼弄成這副德行？”
王無己和張定拍了拍褲子上的灰，他們現在確實有幾分流浪漢的氣質。
“你今天怎麼回家這麼早？”
龍墨反問了一聲，右手把手裡的木棍豎起，把沾有血跡的一端躲了起來。
“今天最後一節體育課，我跟老師請假就回來了。哥，倒是你，你們這是......”
“多的你別問，先讓他們進屋休息一下，都是我同學。”
龍楚葉聞言，便讓開身位，讓幾人進去。
王無己和張定向龍楚葉做了一個和善的表情，後者文靜地回笑一下。
汪萍則是露出歉意的眼神，龍楚葉看起來應該是一個比較愛乾淨的女孩，他們幾個這樣髒兮兮的進別人家多少有些冒犯。
龍墨帶著幾人進屋後，先讓他們在客廳那套表皮脫落的沙發上坐著休息，自己則是去房間把身上的校服換了，棍子什麼的也都放好。再讓龍楚葉把她的兩個充電器拿來給幾人輪流充電。
龍楚葉安安靜靜地照做，順便還拿了套自己的衣服給汪萍，讓她到自己房間換，她倆個子畢竟都差不多。
而龍墨屬於那種瘦高的身材，王無己幾乎矮他大半個腦袋，張定又太胖，龍墨的衣服他倆穿不了。
把手機充上電，龍墨徑直走進廚房，因為人多，又叫了龍楚葉一起幫忙。
兄妹倆無聲地忙活著，三人老老實實地在客廳坐著，他們確實累了，也確實餓了。
不多時，一碗碗熱氣騰騰的湯麵被龍楚葉端到三人面前，帶著熱量的小麥氣息引得幾人鼻子一陣抽動。
直到龍墨拿著一把筷子輕擲在桌上，又自己抽離了一雙，這彷彿是一個訊號。幾人匆忙抓起分配給自己的那一雙筷子，狼吞虎嚥起來。
兄妹倆各拿了一張凳子坐著，細嚼慢嚥。
最簡單不過的清水掛麵，麵條、麵湯，外加兩把蔥，構成了幾人這頓飯點提前的晚餐。
......
幾人吃完，龍墨把龍楚葉支去洗碗，他不希望他們說話的內容被龍楚葉聽見。
他去房間裡把那根還沾著血的木棍拿了出來。
三人知道他這是有話要說。
“我們都剛從這次作業裡活下來，都很累了，我就不說什麼廢話了。”
龍墨拿了張抽紙，擦著木棍上的血跡和泥垢，說道。
隨即把優秀完成的事情以及自己和王笠芳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幾人。
“鬼氣強化？什麼意思？啥是鬼氣？”
王無己一頭霧水。
另外兩人也差不多，便都看著龍墨，等他解答。
龍墨觀察了下眾人的反應，確定他們是真不知道優秀完成的事，隨即把木棍橫過來，手指向木棍的一端：
“這應該就是王笠芳說的鬼氣，不過我更習慣叫黑氣。”
幾人盯著龍墨手指的地方看了老半天才看見棍子上淡淡的黑色氣體。
龍墨反而挺奇怪，幾人對黑氣的察覺好像很遲鈍的樣子，可他當時天亮就一眼看見了木棍上纏繞的黑氣，甚至還能判斷出木棍上的黑氣濃郁程度跟之前入體的黑氣差不多。
“這個好像跟之前王老師收屍的時候放出的那些黑煙一樣。”汪萍說道。
可當龍墨問她二者比起來有沒有什麼區別的時候，汪萍卻說看起來都差不多挺淡的，如果不是當時有具無頭屍體就在她座位旁邊，她估計都看不見這黑氣。
這下龍墨確定應該是自己比較特殊了。如此想來田雨應該也挺特殊的，有機會讓她辨認一下試試。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嗎？”
汪萍看著龍墨問道，話語裡不像在週末作業時那樣充滿了急躁，而是帶著一絲尊敬和懼怕。
經過這次作業後，她和王無己一樣，已經不知不覺地將龍墨視作領頭人，遇事會想著先詢問他的意見。
尤其是見證龍墨親手殺死安容之後。汪萍偷偷看了一眼正在擦拭木棍血跡的龍墨，她不知道這人到底有過什麼經歷，能毫不猶豫地直接殺人。
她當然知道安容必須死，她也恨安容，可換做她卻絕對下不了手。
大家都還是學生啊。汪萍這般想著，不敢再看龍墨。
而她問的，也正是龍墨想說的，他接下來的打算。
“這次回去，不管是對我們自己來說，還是對班上的人來說，我們幾個已經是綁在一塊兒了。”
幾人聞言點了點頭，除非他們回去後表現出一幅矛盾很深的樣子，不然他們在其他人眼裡已經是一個小團體了。
“優秀完成的事我打算主動公佈出來，因為我覺得這事兒是瞞不住的，後續也會有周末作業，也會有優秀完成的人，如果後面的人公佈出來，將對我們極為不利，反之由我們主動說出來，我們可以賺一波好名聲。”
王無己深表同意，他認龍墨作哥，就是因為人家武力比他強，腦瓜子也比他好使。
但龍墨接下來的話就讓他有些意外了。
“但我不準備作為這次作業的優秀完成學生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中，我希望王兄弟你能來替我承擔這個名頭。”
說罷，龍墨把棍子橫著遞到王無己身前。
“墨，墨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無己有些反應不過來。
龍墨見狀，解釋道：
“我在班上沒什麼存在感，說直接點，恐怕這次週末作業之前你和汪萍都不認識我，由我作為優秀完成學生出現在大家眼前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壞處，但那樣的話，我們就很難保住這把武器。”
“墨哥，我還是沒太明白。”
“你在班上至少有些人脈，而我沒有，這把武器由我拿著，可能會引起一些人的覬覦，甚至有可能要求我們充公！而由你頂著優秀完成的名頭來拿著，起碼能把這根棍子掌握在我們幾人手裡。”
“這樣有必要嗎？畢竟...都是同班同學。”
汪萍問道。
“我們不是在玩遊戲，追求多數人活著的整體利益最大化。我們自己活著一定優先於其他人活著。”
龍墨臉上沒有絲毫動搖。
張定聞言低下了頭，目光閃爍。
王無己猶豫了幾秒，還是從龍墨手裡接過那根他之前心心念唸的實心木棍。
“我明白了，墨哥。對了，回去後我想介紹你和成哥認識一下，你看行不？”
“成哥？”
“哦，就是王高成。”
“王高成...”龍墨回想了一下，他記得王高成是支援田雨的，便回道：“可以，不過最好在暗中。”
“得嘞。”
王無己起身欲走。
“等會兒。”龍墨叫住了他，“你們應該都是打算週四才返校的，對吧？”
幾人點了點頭。
“那剛說的這些，你們最好記一下，備忘錄也好，小紙條也好，總之一定要記得把這根棍子帶進學校。”龍墨囑咐道，“我應該明天就回學校，到時候你們可能會不記得我。”
“好。”
幾人紛紛同意，至於龍墨提前返校做什麼，他們覺得多半就是去找王笠芳領獎勵。
王無己和汪萍起身離開，而龍楚葉正好洗完碗走出來，用帕子擦著手。
“不多坐會兒嗎？學長學姐。”
龍楚葉挽留道。
“不了不了，我們家住不遠，先回去了。”
“那以後常來啊，學長學姐。”
“一定一定。”
幾句沒啥營養的客氣話後，王無己和汪萍離開了龍墨家。龍楚葉看見王無己手裡拿著那根棍子，眼裡越發好奇：之前這棍子不是在她哥手上的嗎？
由於龍墨幾人談話時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的，所以哪怕龍楚葉有心想知道自己哥哥在搞什麼名堂，也只是聽到零星幾個詞而已。
還是一會兒再問吧，她這樣想著，自己回了房間。
客廳只剩下龍墨和張定，見龍楚葉回到房間關上房門後，張定才向龍墨問道：
“龍墨，之前你找田雨，結果怎樣？她現在是班長，如果能搭上，對咱們好處不少。”
龍墨沒有注意到張定對他稱呼的變化，三班的所有人對他來說都只是旁人，而張定只是臉更熟的旁人。他只會對自己和盤托出。
“找過了，可她拒絕了，說我沒有什麼價值。你跟女生關係熟一點，如果可能的話由你出面來聯絡吧。”
“我跟班長也不太熟啊。”
張定撓撓頭，心想也是，一個是品學兼優的班長，一個是沒有存在感的隱形人，田雨怎麼可能會答應與龍墨這樣的人合作。
他跟龍墨道了別，起身離開。
窄小的屋子裡又只剩了龍墨、龍楚葉兄妹倆，這裡一直以來都只是他倆住著，兩人反而覺得寬敞。
龍楚葉察覺到人走了，從房間裡走出來，坐在沙發上，就在龍墨旁邊。
“哥，到底怎麼了？”
“不該你問的就別問。”
龍墨回道，向龍楚葉洩露，不僅他會死，更會給龍楚葉帶來不少麻煩事。
就算死，他也不希望影響到龍楚葉，她是他唯一剩下的家人。
可正如他難以理解旁人的情感一樣，他也忽略了龍楚葉的情感，對龍楚葉來說，他更是重要的家人。
“哥，我怎麼可能不問！你從來都沒有帶人來過家裡，更沒有無端翹過課！之前你還把銀行卡給我，那些是家裡全部的錢吧？
就算是補課，老師不也允許通電話的嗎？你為什麼要把錢全交給我？這幾天我也不記得你在家，你到底去哪兒了弄成這樣？”
“你想多了。”
龍墨揉揉太陽穴，眼睛本能地不去看龍楚葉。
龍楚葉話裡滿是擔憂和害怕：
“還有，就算你躲我也看見了，那根棍子上分明沾著血！你們說的話也奇奇怪怪的，根本聽不懂，哥，你是不是又......”
“你都聽到什麼了？！”
龍墨一下子被驚到，他坐直了身子，厲聲問道，一股威嚴和氣勢頓時散發出來。
與此同時他趕忙拿出手機看了下，還好，王笠芳沒有發來警告，那說明妹妹沒聽到什麼。
可對妹妹涉險的擔憂足以讓他失去往日的冷靜。
“我...我沒聽見什麼，只聽見你們說什麼...返校...活著什麼的。”
龍楚葉被哥哥的樣子嚇到，支支吾吾。
“從小你就這樣，說什麼都不聽！我讓你自己去洗碗你就該明白這事不該打聽！你鬼頭鬼腦地聽個什麼勁兒！”
龍墨急了，除了自己活下來之外，他最大的牽掛就是龍楚葉。
想到王笠芳可怕的力量，還有趙若然、關豪、李夢瑤、安容...他們之中不乏能力比自己還要強的，可也悽慘地死去，安容甚至是被他親手殺死。
只有他自己，他什麼都不怕，可一旦牽扯到龍楚葉，他連想都不敢想，他不敢想象龍楚葉進入鬼老師視線會發生什麼事。
“我...你，你兇個什麼勁！我不也是擔心你嗎！”
“我還用不著你來操心，你管好自己就行！”
“你又是這麼說！從小到大什麼都是你做主！你問過我嗎？”龍楚葉大喊，話裡已經帶了幾分哽咽，心裡滿是委屈：“我又沒做錯，你幹嘛訓我！要是爸媽還在你敢這麼不講理嗎？”
龍墨一下子被激到內心最深處的傷疤，情緒更加不穩定：
“別跟我提那兩個老不死的！自己回房間反省去！”
龍楚葉扭頭走回房間，把房門重重一摔，獨自在房間裡抽泣著。
龍墨仰倒在沙發上，平復著心情。
他一側眼，卻看見安容趴在自己家的地板上，腦袋流著血。這一下把他嚇著了，急忙睜大眼睛坐了起來，可仔細一看，地板上哪有什麼人。
自己可真是越來越神經了，龍墨苦笑。
想抽根菸，手一伸才想起來自己沒有備煙的習慣。
看了眼龍楚葉的房間，想上去道歉，但終究沒好意思開口。
想著寫個字條，可他明天就要回學校。
算了，反正明天過後她也會忘。龍墨搖了搖頭，疲憊地閉上眼，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