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盞街燈孤零零閃爍著昏黃的光,勉強照亮陰暗的一隅。黑暗中似有些東西在蠢蠢欲動,悄悄接近入夢已深的青陽鎮。

十一猛地睜開雙眼,從地上跳起來,面露警覺之色。南宮悔正在床上打坐,此刻也微微撩起眼皮,疑問地望著她。

“主人,有危險。”

十一言簡意賅,視線投向窗外。南宮悔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只有一片混沌的黑,並沒發現什麼。

但他絕對相信十一的感知。

南宮悔精氣微動,於雙眸凝聚,染成金色。在他的視野中,一道燦爛的光芒向外大範圍擴散,所覆蓋的地方皆看得一清二楚,照如白晝。

技法:夜金瞳。

同樣是偵查類的技法,且聽風吟是聽覺上的極致感知,而夜金瞳則是視覺上的突破。它能讓使用者的視力突破黑暗,是夜間行動的好幫手。

在夜金瞳的輔助下,街巷上的兩道人影出現在視線中。這兩人身披漆黑斗篷,臉被寬大的兜帽遮蓋著,看不清面容,行跡鬼鬼祟祟,不斷東張西望著,似乎生怕被別人發現。

兩人手上,均託舉著一隻灰白的骷髏頭,骷髏頭猙獰可怖,空洞的眼窩處跳動著透明的火焰,十分詭異。

如此打扮舉止,必是魔道無疑。

他們晃晃悠悠,徑直往祥龍客棧的方向走來。南宮悔心中暗忖,莫非又是來找我的?

想到這兒,他頓時提高了警惕,催動且聽風吟,耳朵陡然豎起,開始凝神諦聽。這兩人說話聲音雖小,但卻一字不落地落入南宮悔耳中。

兩人體型一高一矮。只聽高個子對矮個子說:“老五,這樣是不是有點兒太冒險了?”

矮個子不屑道:“不過是些凡人,殺了也就殺了。再說了,與其被獸潮碾碎,不如便宜了我們,也算死得其所。”

高個子點點頭:“說得也是。不過最好謹慎些,青陽鎮這麼大,一定有不少修行者在,萬一遇上高手,咱倆可不好應付。”

“你就放心行了,沒人看見……”

聽這意思,這兩個魔道並非為他而來?另外,他們口中的“獸潮”又是什麼?

兩人嘀嘀咕咕。等他們走近了,南宮悔向十一下達命令:“殺一個,留一個活口,我有事要問”

十一點點頭,從窗臺上一躍而下,輕飄飄跳到他們近前。高個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一劍刺穿,命絕當場。

矮個子還想反抗,劍鋒已然抵住他的頸部,整個人的氣質一下子老實了不少,任由十一薅著脖領子提溜了上來。

兜帽被掀開,露出他那張陰暗的臉,五官皺皺巴巴地擠在一起,眼珠子滴溜溜亂轉,說不出的猥瑣。

“小魔王,是你!”

一見到南宮悔,他先是一愣,而後驚叫出聲。南宮悔也不廢話,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淡淡說道:

“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否則下場跟他一樣。”

說話間,他已經悄悄運轉精氣,將這一方小天地的聲音完全隔絕,不會傳到外面。

矮個子噤若寒蟬,滿臉驚恐地盯著南宮悔。

“不用害怕,你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我保證放你走。”

南宮悔立馬換了副溫和的面孔,語氣中甚至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絲親切。為了活下去,矮個子只能拼命點頭。

“你們兩個,是哪個勢力的?”

小矮子神情諂媚地回答道:“回小魔王大人的話,我們都是血魔教的人。大人先前神勇蓋世,殺了血鷹,我等可是十分欽佩啊!”

又是血魔教……

“哦?如果我所猜不錯,血鷹在你們教裡,地位很高吧?你不打算給他報仇?”

“報仇?”矮個子滿臉憤慨,“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這個血鷹平時飛揚跋扈,有點不順心的事兒就拿我們這些下屬當出氣筒,大家一直敢怒不敢言啊!”

“原來是這樣,這麼說,我還做了件好事?”

南宮悔嘴上這麼說,心裡一陣冷笑。

“那是自然!從那之後,我就一直很敬仰大人您啊,想著有機會一定親眼見證您的風采。這不,今夜老天開眼,讓我得遇大人……”

“廢話少說!告訴我,剛才你們提到的‘獸潮’,是什麼意思?”

南宮悔沒時間聽他扯皮,直截了當打斷了他的拍馬屁行為。

在五域歷史上,曾發生過好幾次大規模的獸潮,它們襲擊各大家族的山寨,進攻各大宗門的領地,使人類損失慘重。

矮個子神色一僵,眼中浮現出一抹慌亂。

“這……這……”

南宮悔挑了挑眉毛,匕首不知何時握在手中,朝著他大腿狠狠刺了下去。血流如注,矮個子痛得嗷嗷大叫起來,不由得手刨腳蹬。

“再叫,就再來一下,扎到你不叫為止。”

南宮悔依舊和藹地笑著,匕首已經拔了出來,重新舉在半空中,順著刀尖“滴答滴答”往下淌血。

“大人,我說,我都說!”

矮個子都快嚇尿了,他強忍腿上劇痛,再也不敢有半分遮掩,全盤托出。

“大人,我們哥倆都是教裡的小頭目,剛剛得到上面命令,要開啟什麼血魂法陣,引起獸潮暴動,這一帶都會受到波及。”

他低頭瞅了一眼腿上“汩汩”的鮮血,繼續哆哆嗦嗦地說道:“我們哥倆尋思著,這些凡人死了也就死了,不如變成我們的魂器養料,於是就打算在行動開始前過來,好撿點兒便宜。然後,這不就遇上您了。”

血魔教不會無的放矢,做沒有意義的事情,發動獸潮暴動,肯定有一個核心目標。

“發動獸潮的具體位置,在哪兒?”

被南宮悔這麼一問,矮個子渾身一震,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匕首用力落下,扎進他另一條大腿,痛得他張嘴欲喊,又不得不硬生生憋了回去,轉變成沉重的粗氣。

“大人,我在教裡不是什麼人物,這些涉及絕對機密,我根本……根本無權知曉啊!”

他涕淚橫流,臉上真誠得不能再真誠,“撲通”跪倒在地,撞到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

“此話當真?”

“大人,千真萬確啊!如若有半點虛假,我甘願被大人千刀萬剮!”

他言之鑿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上去不像在撒謊。

南宮悔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也罷,那你走吧。”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矮個子欣喜若狂,一個勁兒地給南宮悔磕頭,聲音顫顫巍巍。可他剛抬起頭來,腦袋就掉到地上,“咕嚕咕嚕”滿地亂滾。

十一徐徐收劍。南宮悔冷漠地瞥了一眼他的屍首,嫌惡地把滾到腳邊的頭顱踢開。

這些惡人的命在他看來,比路邊的野草都輕賤。

不過,這貨提供的資訊倒是蠻有價值。既然獸潮會波及到青陽鎮這一帶,那麼集中爆發的位置應該不會太遠。

……

白淼坐在休息室裡,心中總是隱隱感到不安。

自從白清漣走後,他就一直提心吊膽,坐臥不寧。今晚輪到他值班,可不知怎的,眼皮跳得格外厲害,始終聯絡不上白清漣也讓他心煩意亂。

走出休息室的門,清冷的空氣瞬間撲面而來。他踩著慘淡的月光,四處溜達著,不時碰上其他隊伍的值班人員,便點頭致意或是寒暄上兩句。

“白兄。”

身後有人叫他。

白淼回頭一看,這人他認識,正是天劍宗的領隊,陳一帆。

“原來是陳兄。”

白淼輕施一禮。天劍宗在五域地位超然,雲水劍雖然歷史悠久,卻也遠遠不能相提並論。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陳一帆雖然代表天劍宗,身上卻絲毫沒有架子,十分的儒雅隨和。

“白兄可知,我天劍宗天使之秘?”

白淼一愣,沒明白陳一帆的意思。

“陳兄說笑了,在下自然是不知。”

陳一帆故作神秘,又笑著問道:“那你想知道嗎?”

白淼同樣露出笑意:“那我該知道嗎?”

“至少接下來告訴白兄的,並不涉及我宗門秘辛。”

他頓了一下,目光中似有滄桑之感。

“在歷史上,天使降臨的次數極少,因為他們的誕生,意味著五域將逢大變。

第一次降臨,適逢五域混沌,正魔兩道死戰不休,造成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第二次降臨,是因為史上最大規模的獸潮,人類傷亡慘重,節節敗退。

第三次降臨,世上出現了南宮羽這個大魔王,他縱橫五域,威震天下,斬殺眾多九品,就連這第三位天使,都死在他手裡。”

說到這兒,陳一帆長嘆一聲。

“前三次降臨,彼此之間相隔千年,而這第四次,竟只在第三次數十年之後。白兄,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白淼頓悟,滿臉震驚:“難道說,五域下一次鉅變又要開始了嗎?可這才過去多久啊?上一次災難造成的影響還沒恢復吧?”

陳一帆感慨萬千,頷首道:“正是如此,五域的傷痛還沒來得及休養生息,就要開始下一次劫難了。眼下大魔王雖死,小魔王逃竄在外,恐怕這劫難十有八九跟他有關。”

“陳兄倒也不必悲觀,如今五域有大量正道高手在追捕小魔王,他資歷太淺,蹦噠不了幾天,只要他一死,肯定會還天下一個太平。”

白淼寬慰道。

“唉,希望如此吧!”

陳一帆面露愁容。白淼正要說話,忽地眼睛瞪得溜圓,指著陳一帆的身後,渾身巨震,像是看到了世間最可怕的事物。

陳一帆警醒轉頭,同樣大吃一驚。在他們的視線中,越來越多的幽綠色眼睛出現在黑暗中,彷彿是一簇簇跳動著的鬼火,這些眼睛激射出刺骨寒芒,充滿殺意地鎖定他們。

雙方距離,不過百米有餘。

其他在室外的值班人員也紛紛注意到了危險,他們先是愣在當場,片刻後終於有人反應過來,吼聲劃破沉靜夜色。

“緊急情況!有獸潮!!”

餘下眾人如夢方醒,各自以最快速度衝回自家營帳,叫醒熟睡中的人們。

就這一會兒功夫,獸潮拉開序幕。

一頭頭漆黑的野狼弓著背,身上肌肉隆隆膨脹,毛髮如鋼針般齊刷刷炸起,齜牙咧嘴地向擂臺這邊發動衝鋒。

眼前這種狼叫山狼,是普通野狼的變種,它們具有強大的力量以及優秀的防禦力,粗略估算已超過數百頭。

很多弟子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就倉皇失措衝出休息室,他們被領隊長老護在後面,臉色煞白。

最前面的山狼被一道紅色光束命中,口中發出淒厲的哀嚎,衝勢銳減。緊接著,大量五光十色的技法在夜空中炸開,阻擋住群狼的衝鋒之路。

一開始,山狼群的攻勢被大大減緩,效果顯著。可慢慢的,它們好像熟悉了人類的阻擊節奏,前面的山狼被擊退,後面的山狼再頂上去,如此輪換,竟暫時抵擋住了密集的火力。

更何況,山狼皮糙肉厚啊。尋常四品以下的攻擊很難重傷它們,被擊退的山狼只要稍作喘息,就能重新恢復戰鬥力,繼續衝鋒。

當然,除了這些以外,還有最關鍵的一點。

“喂,你們為什麼還不出手?”

一名正在進行遠端攻擊的長老怒斥道,被他指責的是旁邊刀宗中人。刀宗不擅遠射,只會近戰搏殺,領隊擔心弟子們的安危,不敢讓他們輕易加入戰場。

受到斥責的領隊立馬不服氣地回懟:“我們怎麼出手?衝上去跟這群畜生肉搏嗎?被你們誤傷到咋辦?”

那名長老啞口無言,卻暗暗懷恨在心,手上招式不再全力以赴。他心想,人類的防線萬一頂不住,自已還可以留有餘力帶弟子們先行撤退。其他勢力的人與自已非親非故,甚至隱隱存在競爭關係,他們如果死了,不全是壞事。

有這種想法的人,場上不佔少數。

於是,人類的防線居然詭異地弱了下來,山狼群受到的阻力驟降,頓時士氣高昂,衝勢比剛才還要勇猛三分。

“怎麼回事!你們在幹什麼!”

又有人怒吼道。此時,衝在最前方的山狼離眾人已不足五十步,它以肉身硬接了數道技法,步伐依舊堅定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