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不知道狗蛋兒跑哪兒去了，這孩子一直很乖的，怎麼做了這種傻事呢？”
“他的傷還沒好。”奶奶躺在病床上抹著眼淚說道。
爺爺坐在病床邊，將手裡削好的蘋果交給奶奶，安慰道：“別瞎想，狗蛋兒很懂事兒的，他肯定是為了解決什麼問題了，說不定有什麼重要線索正被國家保護著呢？”
奶奶接過削好的蘋果，滿臉的自責：“都怪我，肯定是因為我說了什麼過分的話才導致的這孩子氣不過。”
她一下子繃不住了，眼淚劃過蒼老的面板，握著爺爺的手，顫巍巍地哭道：“老爺子啊，你說狗蛋兒會不會想不開啊，我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
爺爺握著奶奶的手，他沉沉地嘆了一口氣，說他現在不擔心肯定是不可能的。
“不會的，狗蛋兒很勇敢的，他爸爸走了的那幾年多麼難過啊，這孩子都撐下來了，他性格又和咱那老小子那麼像……”
“爺爺，奶奶。”
這時，病房的門突然被開啟，李清晗看著擔心至極的爺爺奶奶，心裡很是難受。
他又何嘗不在自責自已當時的衝動呢？如果沒有自已那麼一意孤行，兩個戰場可以逐個解決的吧？傷亡又豈會這麼大？
“狗蛋兒！”奶奶看著房門口的李清晗，頓時瞪大了雙眼，一臉的驚喜，他似乎忘記了剛才的情緒，顫顫巍巍地下了床。
李清晗見狀，趕緊跑上前來扶住奶奶，重新將那激動的人兒扶回床上。
“奶奶你現在身子虛弱得很，可別亂動啊。”他看著奶奶的身體狀況，發現並無大礙後總算嘆了口氣。
他轉身看向病床上的爺爺，隨後臉色變得嚴肅：“爺爺，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沒輕沒重的，身體還沒恢復好就開始削起了蘋果。”
說著，李清晗也將爺爺扶上了病床。
奶奶看著坐在自已中間的李清晗，面如桃花，她的嘴裡一直重複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李清晗從果盤裡拿過一個蘋果，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一點一點地削起了蘋果。
別說，這活兒還挺簡單的，竟有些得心應手。
他一邊將蘋果皮抽絲剝繭，一邊講述著他在門口編造好的謊言：“不用擔心爺爺奶奶，你們看，我現在身體恢復得可棒了，就連警察叔叔都說我異於常人呢！”
“異於常人好啊，我就知道我狗蛋兒的身體一級棒！”奶奶擦了擦眼淚說道。
“是啊，奶奶，你知道嗎，我昨天在醫院裡看到一起很重大的盜竊案，老嚴重了！”李清晗說道。
“我當時躲在牆壁後面偷偷看的，他們根本沒有發現我，然後我趁他們不注意讓人報了警。”
“可是也不知道怎麼的，那個小偷誤打誤撞地居然造成了大火，那個煙霧可濃了，我當時都擔心你們呢！”
李清晗抬起了頭，看向爺爺奶奶的眼睛裡滿是擔憂之意。
只是為什麼爺爺的表情有些奇怪？
李清晗不是很理解，但想了想也就作罷，並沒有當回事兒。
他沒有看到爺爺在暗地裡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這編瞎話不打草稿還臉不紅心不跳的樣子，看起來就不要臉，也不知道遺傳了哪個大老粗。
要不是爺爺我靠著年輕時候的人脈打通了關係沒有被洗腦，現在說不定還真被你這好孫子忽悠了。
“爺爺奶奶，你知道嗎，我當時手裡掌握著那個罪犯的最大證據呢，那警察局的保護程度，偶喲，可了不得！”李清晗作著誇張的手勢，滿臉的興奮。
奶奶看了一眼身旁的爺爺，只見爺爺溫柔地點了點頭，眼中滿是慰藉。
殊不知……
除了奶奶，全特麼演員！
李清晗繼續說著，天真可愛的樣子顯露無疑：“奶奶，我可是大功臣啊，你可要為我驕傲呢！”
他臉上演繹出一副得意之色，未等他抬起頭，一隻蒼老的手緩緩伸向他的臉頰，滿是繭子的面板雕刻著歲月的年輪。
“瘦了呢。”
“一天不見，當個大功臣瘦了這麼多嗎？”奶奶眼睛裡滿是心疼，他的手不停地在狗蛋兒臉上摩挲著，眼淚順著臉頰落下。
李清晗呆了一下，他的鼻頭一酸，內心頓時感到極度的難受。
他低下頭，手中削著蘋果的動作逐漸放緩，眼前似乎閃現出了童時的記憶。
幼時的他坐在地面上，身邊的奶奶舉著蒲扇給他驅著蚊蟲，微微暖風颳在他的臉頰之上好不愜意。
而他手裡則是拿著一把小刀，在非常細心且緩慢地削著手裡的蘋果，奶奶為了不發生意外，在一旁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已的動作。
他好怕，好怕削著自已的手，可小時候的他就是想一試，他想知道奶奶每次給他削蘋果時散開的一整條果皮圈是怎麼做到的。
李清晗低著頭，他強忍著眼睛中的淚水。
我就說這削水果的活怎麼這麼得心應手嘛，哈哈哈……
腦海中的回憶像漣漪一般散開。
“瘦了，我的孫兒又瘦了~”
“瘦什麼瘦，他吃的可多了。”媽媽在一旁晾著被子，臉上帶著笑意。
那時候的爸爸媽媽還沒有分開，就連爺爺奶奶的模樣都帶著幾許殘餘的英俊和秀美。
歲月雖無情，造化最傷人。
“瘦了，肯定瘦了，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奶奶眼睛裡滿滿的溺愛。
想到這裡，李清晗的視線已經變得一片模糊，他手裡的動作越來越慢，就連眼淚似乎也有種將要決堤的感覺。
世間最真情的，莫過於家人的一聲“吃飯了”，和久別再見之時的一句“瘦了”。
他的心裡好難受，好委屈，真的好委屈。
這幾年過來，每次家長會上看到別人家的小朋友為自已的成績擔憂的時候，他的心裡何嘗不是一種羨慕？每次看到同學吆喝著自已放學一起喝奶茶的時候，他何嘗不想來一杯？
這大熱天的，誰扛得住啊？
我也是個孩子啊，我也想喝啊！
也許很多東西只有失去了，才能知道他的寶貴吧。也只有曾經擁有過，才會在失去之後才能夠體驗到那種空落落的感覺。
可是就在那大橋上，以及昨天那瀕死的時候，那種突如其來的窒息，以及一度漸入黑暗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的時候，他的心裡滿滿的都是絕望。
回想著當時並沒有很注意的場景，此時卻讓他滿眼的淚水即將緊繃不住。
想起自已一人站在青銅宮裡的孤獨，想起自已在精神病棟裡時渾身是血和那三個大窟窿，想起自已孤身一人面對身體裡那個能夠預知未來的惡魔，想起那深入內心的絕望和恐慌。
他的身邊沒有一人可以與他一起戰鬥。
然而就在李清晗一度習慣了孤身一人，如履薄冰地行為舉止之時，奶奶一句毫不華麗毫無修飾的話卻將他的內心防線徹底擊潰。
他真的好委屈！
他好想哭，眼淚在眼袋裡就像洶湧波濤的洪水，這一刻，他好想就這樣無所顧忌地撲入面前可親可愛的人的懷裡，好想就那麼歇斯底里地大哭一場。
他好累，真的。
可他現在做不到，也不能這麼做。
“我的狗蛋兒……”
恰恰就是剛才的那一刻，讓他深深意識地到了，就在自已的內心深處……
“瘦了。”
有了與陸菲菲一樣需要守護的東西。
“爺爺奶奶夠累了，我也不能一直是個孩子，我該長大了。”
李清晗再也止不住，他的眼淚像洪水猛獸一般奪眶而出。
可成長的代價，又是什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