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裝置開始運轉起來後,其實現場就沒多少工作可以做了。一口油井作正極,一口油井作負極,至少要連續通電24小時才可以。因此,在這24小時之內,只要裝置正常,現場沒有特殊情況,除了按時抄抄資料,測試電纜、裝置溫度,真沒有別的事。

因為要連續24小時施工,所以晚上要留人值守。第一天晚上,陶雲勇和錢會忠自然要留下來,再加一名工人小高。其餘人坐車回賓館。如果明天一切正常,按計劃只留兩名電工和四名工人在此值班,陶雲勇他們便可以返回公司了。

剛過六點,天色開始暗下來,太陽直直地往西邊落去,周圍沒有一絲雲彩,天空的顏色便從太陽周圍開始向外擴,彷彿是顏料被稀釋了一樣,越來越淡,也越來越暗。尤其是向兩側的延伸,像是刷子一樣,參差不齊,又好像兩種顏色在交鋒。

陶雲勇和錢會忠聊了一會,又去井場溜達一圈。此時裝置已經執行兩個多小時,非常平穩。陶雲勇走到作為正極的油井ZN20246的時候,忽然聽到抽油機發出一陣異響,“嘎吱嘎吱”的,似乎在驢頭位置傳來。

所謂“驢頭”,在抽油機前部,一上一下來回擺動如同“磕頭”的那一部分,懸掛著上千米的抽油杆,帶動著抽油杆和活塞上下往復運動,實現抽油泵對原油的抽吸。至於為什麼這麼叫,沒有人說得清楚,只知道國外最早叫“Horsehead”,翻譯過來就是驢頭了。

陶雲勇仔細聽了片刻,確認聲音是從驢頭附近傳過來的,這個聲音證明驢頭上的負重有所變化,幾乎肯定是增加,才能導致這種效果。

抽油杆的重量是不會變的,除非從中間斷開。而抽油泵每次舉升的液量,就如拿著水桶從井中向上提一樣,也是基本不會變的,可能油多一點或者水多一點(採出的不止是原油,還包括地層水),差別也不會特別大。那還能是什麼讓驢頭的負重突然間明顯增加?

陶雲勇略略一思考,得出一個結論:因為阻力大了。油管裡充滿原油和水的混合液體,還有可能有天然氣,因此抽油杆在油管的液體中上下運動,肯定受到阻力。都是水,都是原油,產生的阻力差別很大,因為兩者的粘度不一樣。

阻力增大,意味著油管中的液體變得更稠,也就是原油更多了。

這個結論說明什麼?陶雲勇精神一振,趕忙回去跟錢會忠說。

錢會忠正躺在車上閉目養神。本來準備了一個值班房,因為計劃提前,還沒送到,所以晚上只能在車裡休息。幸好現在晚上只是有些涼快,披一件單衣就可以。

“見效了?這麼快?”錢會忠一聽,瞪大了眼睛,很是吃驚。這似乎也出乎他的預料。

陶雲勇還是很謹慎地說道:“還不確定。我們拿樣桶去井口取樣看看,再好好分析分析。”

兩人拿了兩個樣桶往井口走去。工人小高也提上一個手提探照燈跟在後面。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只有西方和頭頂還微微透著亮,只是西方是暗紅色的,頭頂是深藍色的。

陶雲勇還是有點暈乎乎的,或者說有點發飄。他自己能感覺到,渾身面板微微發燙。因為,這好像是一個很大的驚喜。如果真的是這麼快見效,施工兩個多小時後就見效,那對其他的措施都是秒殺般的存在。

一般來說,油田現場的措施實施後,且不論施工時所佔的時間(因為需要停井停產,也就是這段期間內油井沒有產量),很多措施開井後要經過很長時間的排水期才能見到採出的混合液裡有原油。因為施工過程中會向地層打入很多水。這個排水期可能是幾天,也可能是一兩個月。

再介紹一個油田上常用的知識。由於地下油氣水會同時在壓力的作用下向井筒運移,所以從油管中被抽油泵從下部舉升上來的自然也是三者都有,對於液體來說,是油水混合狀態。而我們需要的是原油,所以,採出的水越少越好。因此,人們定義單位質量採出液體中水的質量所佔的比例,就叫含水率,含水率越低,原油越多,經濟價值就越高。

在現場,採油工可以拿著樣桶,從井口的取樣閘門放出一定數量的混合液,在化驗室裡透過蒸餾、離心或者其他方法化驗出含水率,這樣就可以對油井的生產做出判斷。

陶雲勇他們所做的試驗,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降低油井的含水率,在油井每天採出總液量不變的情況下,含水率下降,原油就增加,試驗才能算成功。

當然,在現場也是可以見到判斷的,因為靜置一段時間,油和水大部分可以分開,但也會有部分水以乳化水的方式存在原油裡,所以只能粗略的判斷。

來到井口,陶雲勇走到管線前,把一個取樣桶放在取樣閘門下面,緩緩開啟取樣閘門。取樣閘門前端是一個向下的四分彎管,這樣出來的液體會向下噴去。

“呲”的一聲,一股黑乎乎的粘稠液體,伴著一股天然氣的味道噴射到樣桶裡。陶雲勇放了一小會便關上閘門。

陶雲勇轉身對小高說道:“剛開始取的樣不能用,因為是管線和閘門處殘存的,不準。”

說完,拿起另一個樣桶,在抽油機驢頭向上走的時候,再次開啟取樣閘門,放出大半樣桶的液體。

“取樣必須在上衝程取,就是驢頭向上走的時候,大概取三分之二吧。不過我們並不拿去化驗,所以取多少倒也無所謂。”

這是順便教給員工現場取樣的標準操作。雖然說這個資料是甲方化驗以後上報到資料庫,但作為服務方,也要對現場情況儘量掌握為好。

取樣桶是500毫升的不鏽鋼小桶,無法看到油水分層的情況,他們便回去找個空的塑膠瓶,再把取樣桶裡的油水混合液倒進去。有一部分原油沾在取樣桶的內壁,當然不影響判斷。

此時在燈光下的塑膠瓶,裡面黑乎乎的一片,油水油水混在一起,啥也看不出來,只能放著靜置。

錢會忠拿起施工方案檢視該井原來的含水,大概在80%到90%之間波動。因為無論是在地層中還是在井筒油管內,油水的運移都不是均勻的,如果連續取樣會發現每次的含水都有差別,每天也是。因此,含水只能作為一定的參考,並不絕對。

半是焦急半是期待地等了一個小時,瓶中的液體漸漸開始分層,黑色的原油聚集到上部,稍有些汙濁的水沉到下部,中間的分界線越來越清晰。

陶雲勇在心裡暗暗地估計著。油水介面大概在三分之一處,水少油多,油的密度小於水,但也差的不是很多,再加上原油裡含有一定的乳化水,含水應該差不多50%吧,最多不會超過60%。

不能吧,陶雲勇很是吃驚,含水竟然下降了至少20%,甚至30%以上?就兩三個小時的時間?

錢會忠也拿著紙筆計算一番,得出差不多的結論,抬頭對陶雲勇驚喜地說道:“陶總,40%啊!”說著,把手裡的紙遞過來。

陶雲勇接過來一看,和他的想法差不多,只不過沒有考慮密度,乳化水也預測過低。但沒必要糾結對錯,大家都是憑藉肉眼觀察和判斷而已。於是,陶雲勇點點頭,說道:“差不多吧,確實下降了。”

錢會忠一拍大腿,站起來,喜上眉梢地說道:“趕緊給樊總打電話報告好訊息吧?”

工人小高沒太明白,不過不耽誤他也高興起來,一旁呵呵笑著。

陶雲勇也覺得這麼重要的情況應該給樊西開說一聲,便拿起手機。

這個驚喜,實在是有些大啊。